第112章 爭個屁(第2/3頁)

宣彪愕然:“斬了?在哪?”

馬援冷笑:“胡虜殺戮兇殘,那些抵抗他們而死的百姓頭顱,不是現成擺著麽?你信不信,梁丘賜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派人去收集砍了來,只要掛上城頭,說是盜寇,就是盜寇!”

“可他們分明是奮勇抵禦胡虜而亡,是義民啊。”

宣彪雖然在豬突豨勇中遭受過一次毒打,仍沒想到這世道,還能顛倒黑白到這種程度。

馬援搖頭,若非看透了這點,對朝廷絕望,他放著好好的家世,俯身可得的郎官、孝廉不做,混跡江湖作甚?

宣彪脾氣已經上頭,與馬援犟了起來:“那麽,第五營六百壯士與胡虜血戰是事實罷?如今殘兵斷刃依然紮在地上,溝壑旁,士卒鮮血仍在!”

馬援笑道:“梁丘賜會說,是匈奴人被大軍逼迫,小股胡虜慌不擇路,反向突圍,碰巧遇上第五營,在此撿了漏。”

所以梁丘賜才急著要第五倫去縣城見他,他需要第五營背書,才能將罪責變成功勞。

宣彪聲音不由變大:“可對岸成千上萬的百姓都在看著,親眼看到司馬橫渡大河,看到吾輩日夜鏖戰,胡虜才知難而退。我不信,梁丘賜一個人,還能堵住萬民悠悠之口麽?”

“能!”

這次是第五倫回答了他。

“因為朝廷得知的,皇帝聽到的,不是眾人悠悠之口。”

“而是官吏的一封奏疏,還不能長,皇帝看似握有天下權勢,實則只能通過這寥寥數百字,來知曉各地發生了什麽。”

第五倫拿起記斬首所用的木牘:“就是這輕輕一份奏疏,便能將幾萬人甚至是幾百萬、上千萬人想說的話堵住,如鯁在喉!”

至於在遙遠的邊塞,在黃河邊、溝渠裏究竟發生過什麽,究竟有多少悲歡離合,多少壯志與怯懦,不重要,它們無法決定任何事。

最終要比拼的,是奏疏裏誰更能吹。

“否則,為何常安民謠要唱,‘力戰鬥,不如巧為奏’呢?”

所以吹得早吹得快的安定屬國,才有機會獻上真●盧芳頭,而吞胡將軍慢了一步,就錯失良機。

宣彪有些呆愣地坐在席上,喃喃道:“可若是有人能讓皇帝知道真相……”

第五倫反問他:“如何讓皇帝知曉?讓本地百姓走上幾千裏路去叩闕?近得了蒼龍闕麽?還是上書?誰又有上書的資格?”

第五倫是曾有兩次上奏的,第一次,是通過國師公劉歆。

但情況與一年前截然不同了,第五倫聽說,太子王臨改封什麽“統義陽王”,相當於廢了。作為太子黨領袖的劉歆,已經徹底失勢,自身都難保,指望不上嘍。

第二次上書,是借著剿滅盧芳之勝,第五倫算大功之臣,簡單幾句話附在吞胡將軍的奏疏裏。虧得韓威還算公道,沒有隱瞞第五倫的功績,否則連虛銜都撈不到。

可現在,俘獲的匈奴人供認,韓威已經全軍覆沒,死了。

“韓將軍可能是真死了,但在其他將軍給朝廷的奏疏裏,卻可能活過來。”

馬援搖頭:“韓威出塞作戰應是幾路同時行進,最後卻孤軍深入覆滅於外,整件事透著奇怪。”

“沒錯。”第五倫頷首,指不定韓威之死,又是一個“盧芳頭”的糊塗賬。

“壞消息是,韓威死後,吾等連間接上書的渠道,也沒了。”

第五倫笑道:“好消息是,梁丘賜也沒有。”

梁丘賜沒有過硬的靠山,這是第五倫早就知道的事。

“莫非竇融有?”宣彪恍然大悟,難怪戰鬥剛剛結束,第五倫就要讓人提前去與南下協防的竇周公接觸。

“竇融區區一介校尉,哪有這資格。”

但竇融的靠山大司空王邑有,不過第五倫看中的,是另一個人。

“竇融的上吏,也是我與梁丘賜的上吏,這場北征的副將。”

“更始將軍廉丹!他的態度,才是關鍵!”

……

與馬援所料不差,當第五倫派萬脩去上河城查探時,果然看到城墻上掛著一排頭顱,不是匈奴人,而是百姓的。

不對,在梁丘賜宣揚下,這是數日來流竄於幾個縣,與匈奴勾結,擾亂秩序,攻陷裏閭殺人如麻的盧芳殘部、麻匪殘部。

將梁丘賜視為救星的上河縣人信以為真,此刻仍有一群孩童拿著石頭,朝哪些無辜的頭顱猛砸呢!

看到這一幕,萬脩咬了咬牙,回去稟報第五倫。

梁丘賜是一個“好人”,他沒有下令屠殺百姓冒功,可他殺死了一群死人,順便將這些百姓,在匈奴馬蹄下僥幸存活的家眷,變成了必遭株連的罪民。

“比直接殺人,更可惡。”

平心而論,過去大半年,梁丘賜待第五倫還算不錯,可這次,已經不是像剿盧芳時一樣,占點便宜、分點功勞的問題了,而是根本利益相沖,做人做事的本質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