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批判的武器(第2/3頁)

“如今天子公布此疏,一面是歡喜有人主動請纓,一面亦是在告誡五威司命,此事到此為止。文山、公輔,汝等安全了,而夫子至少不必在身後再被人網羅罪名。”

“至於外人的閑言碎語,且讓他們說去吧。”第五倫搖搖頭,他塑造的人設,邀得名望,還不至於因為這件事而崩塌,更何況,一向健忘而圓滑,誰贏就幫誰的常安人怎麽看真不重要,守住列尉地盤即可。

更何況,第五倫的目的,還不止求得周全。

王隆恍然大悟,慚愧下拜叩首:“我愚鈍,竟是誤會伯魚了,有罪。”

第五倫扶起他:“夫子不在了,往後吾等三人當齊心協力,共渡難關。”

他打趣道:“就譬如歸葬蜀郡的巨金,還得仰仗文山。”

這年頭講究落葉歸根,揚雄當年兩個兒子前後病死,他為了送二子回蜀郡老家祖墳安葬,耗盡了漢哀帝所賜的帛五十匹,黃金十斤,足見耗費之貴。

第五倫小家小戶,又為鄉人頂了一波訾稅,已經沒有余糧了。侯芭一個外鄉人遊學常安,也無甚積蓄,將他掏空都拿不出那麽多錢帛。

好在王隆家是狗大戶,雖然出謀劃策不行,但對自己人出手極其大方闊綽,早就拍著胸脯保證,送揚雄歸葬之事的耗費,他全包了!

第五倫換下太久沒睡的王隆,再度回到靈堂,今日是守靈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能出殯南下蜀中。吊唁的人該來都來過了,今日至少不用不斷哭踴讓腳尖劇痛。

堂上陳設帷幕,用幹肉、肉醬、甜酒祭奠揚雄,祭品置放在棺槨東面。西階上的屋檐下則是緇幅,和後世素白不同,竟是黑紅相間聯結起來。

朝著揚雄靈柩再拜,第五倫輕聲道:“是拋棄一些初衷,不斷向上攀爬,求得權勢以自保。”

“還是默然留在原地,守著‘清靜’,被人踐踏在頭頂,朝不保夕。”

“夫子,還記得你曾問我,國師和你的兩條路,我會怎麽選麽?”

……

第五倫曾設身處地,將自己放在王莽的角度上看待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

“這是一個華夏至上主義者。”

“更是一個偏執狂。”

“規劃好的事一定要做到,也不管現實不現實,他甚至會欺騙自己:之所以未能得天下太平,是因為這件事我還沒完成,只要做完它,一切就恢復如初。”

從十年前開始,王莽的改制環環相扣:恢復三雍,王田私屬,規劃井田,貨幣改革,五均六筦,征平四夷……最終的目標,是達到完美的太平世,夷狄進至於爵,天下遠近大小若一。

復古外表下,是要在文治武功上超越漢家,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是孔子五百年後一出聖人的勃勃野心!

但問題在於,他太急,也不管上一件事成不成功,時間一到,下一件事就要立刻上馬,於是政愈多而世愈亂,便有了今日光景。

在第五倫看來,討伐匈奴這件事上,王莽其實也很為難,內外交困的形勢擺在那,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真心想與匈奴開戰。

畢竟,這是在對方想要講和的情況下,忽然將匈奴使者立為單於,悍然開戰啊。好比某國大使來訪,你卻直接將其扣留,宣布替鄰國另立中央,除了王莽還真沒幾個人幹得出來。

十年前,十二路大軍,三十萬人開拔前線,最終卻無果而終連塞都沒出,教訓還在眼前。於是這次,除了大司空王邑等少數人主戰外,大多數臣子即便不敢反對,也保持了緘默,至於中層、底層的聲音,更是徹底缺失。

第五倫便有了思索:“若我是王莽,一意孤行做下此事,肯定希望聽到一些頌揚之音,來證明自己是對的吧。”

所以王莽才會聽了陳崇之言,勒令揚雄作賦。

他想要的不是賦,而是除卻親信佞臣之外,支持與贊許的聲音。

楊雄致死都沒交出作品,若是此時有人主動請纓出戰,還是一位在民間頗為名望的年輕士子,王莽是會高興還是生氣?

於是,第五倫決定賭一把。

類似的事是有先例的,數年前,北方緣邊大饑,人相食,而大軍還駐紮在邊塞,朝中大夫奉命巡視後,還言道:“軍士久屯塞苦,邊郡無以相贍。今單於新和,宜因是罷兵。”

在滿朝都希望休戰的情況下,有一位校尉韓威卻反其道而行,上書王莽說:“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無異口中蚤虱。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賫鬥糧,饑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

這當然是大話,但王莽卻壯其豪言,提拔韓威做了將軍。

同樣的事,韓威做得,第五倫做不得?

恰巧,第五倫在故鄉的發展也已陷入瓶頸,宗族已經整合,產業也布置下去了,人心已經歸附,糧食在一點點積蓄,但最重要練兵之事遲遲沒有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