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星星之火(第2/3頁)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時值季冬,草碧水明郁郁蔥蔥的故鄉變得一片枯寂。天上又落了雪,讓“白水”更加名副其實。

踏著那瑞雪,背著北風,劉秀披蓑頂笠,挎囊帶刀,艱難騎行在路上。

雖然還不到薄暮,但冬季天黑得早,加上下雪更加陰沉,前方一片冥暗,路旁裏閭的人聲似也被積雪吸收,獨見炊煙靜靜升起與雲層匯作一片,遠近盡是悄寂。

直到一陣驚天動地的鼓點,打破了寂寥!

“是儺鼓。”

劉秀勒住馬,露出了笑:“我好歹趕上了。”

他家正舉行一年一度的儺戲,渾渾沌沌中隱約傳來歌舞呼號,隨著儀式過半,舞台超出了裏垣,一條火龍沿著大路,由遠及近迤邐而來。

小雪阻止不了人們的熱情,漆黑的深夜火把翻滾,松木點亮的火光在月色下閃動,高舉的旗幡一次次舉向夜空。

細心點就能看出來,與一般的儺戲不同,混亂中竟有幾分秩序,隊伍進退有度,聲勢大而不散,這百多人好似有位指揮官在操控。

這是劉伯升對手下賓客、族人加以訓練的成果,名為準備儺戲,實則嘛……按照伯升的說法,天下有變時,交予兵弩甲胄,就是兩屯兵。

隊伍近了,領頭之人看到劉秀駐馬於道上,過來一看,不由大喜:“是文叔!”

此人名叫劉嘉,字孝孫,舂陵族人,也是年少喪父,被劉秀父親收養。他性情溫厚仁愛,與劉縯、劉秀兄弟親如手足,曾與劉伯升一起到常安去求學,習《尚書》、《春秋》。

如果說劉秀是兄長的右臂,那劉嘉就是其左膀。

劉秀道:“孝孫,吾兄呢?”

“在後頭指揮。”

劉秀在儺眾中穿行,火把下是一雙雙壯健的手和滿臉亮閃閃的汗珠,撲鼻而來是燃過的松香味,每個人都那麽熟悉,人人皆能叫出名字。

他性格易相處,在族中人緣很好,個個都想過來和阿秀親近。

劉秀只有些感慨,故鄉就是比常安好啊,難怪詩裏說:“黃鳥黃鳥,無集於穀,無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歸,復我邦族。”

但他現在沒功夫與眾人寒暄,只想快些見到兄長,劉秀有話要說。

劉秀就這樣被眾人簇擁著來到隊伍中央,這場儺戲的指揮官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壯士,站在一輛人拉的輦車上。

此人頭上戴著猙獰儺面,那模樣似熊非熊,似虎而近鬼。身蒙黑熊皮,玄衣末裳,執戈揚盾,伴隨著鑼鼓聲,且唱且舞,還真有些揮斥方遒的氣勢。

儺面上鎏金孔目中,一對眼睛看向來到輦邊下拜的劉秀,頗為驚喜。

劉秀迫切想見到哥哥,將自己在常安憋了很久的見聞感念告訴他!

他明白了,兄長是對的,大漢應當復興,新室活該覆滅。

此刻卻一下子哽咽了,只垂首道:“兄長,秀兒回來了!”

“善!”

爽朗的笑聲從儺面後發出,劉縯將弟弟扶起,攬著他一起登輦,在儺旗下把手中戈盾交到劉秀手裏:“有了文叔,這場儺,便齊了。”

……

與此同時,千裏之隔的列尉臨渠鄉第五裏,儺戲已接近尾聲。

北方之儺,和南方之儺不大一樣,諺語:“臘鼓鳴,春草生。”參加臘祭的族人裏民皆戴胡頭,身上紮著細腰鼓,手持木槌砰砰敲打。

擊鼓驅疫,謂之逐除,整個裏都在齊心協力地驅趕象征妖邪疫病的鬼面。

從祠堂一直追到村口,狗在前人在後,小孩又跟著大人跑,等將扮演者按住後,剝了他們臉上的鬼面,就和粗制濫造的鬼幡一起扛著,歡天喜地出了裏聚,一股腦扔在空地上,又加了些薪柴甚至是石炭進去。

“宗主,宗主!燒了它們!”

戴著儺面主持祭祀的宗主第五倫,在歡呼中舉著火把走了出來。

他心中仍在想著其他事:五個月來,第五倫在老家、在常安的所見所聞,簡直是光怪陸離。這新朝名為新,實則舊朽不堪。

青徐海岱、淮揚會稽、荊州江夏,天下已陸續爆發了農民起義。

呂母、樊崇、綠林,如同幹柴裏迸發的火苗,目前只是星星之火,但未來注定燎原!

“而我要做什麽呢?”

第五倫要在關中腹地,緊挨著常安的列尉郡,慢慢積起一摞巨大的薪炭。再在最適合的時機點燃,那將是天下最耀眼的火光,引領這場怒火的盛宴!

在眾人狂熱的呼喊中,第五倫將手中火把扔了出去,點燃了象征去歲疫病妖邪的鬼面幡旗。

火光在月色下閃動,村民們鬧哄哄地湧來,撫掌而笑。在他們面前,燃星如粉蝶爭飛,明焰似火蓮綻開。漸漸又下起雪來,天上玉甲紛紛,雪欺火勢,炭助火威,遮不住赤龍鬥躍,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