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暮鼓(第2/3頁)

如今被第五倫的數字打了臉,劉歆想要證明,只好在割之又割以至於不可割的基礎上,再割下去。

圓外的邊越來越多,計算也越來越繁雜困難。

劉歆想起來,老冤家揚雄曾描述作賦之難,說他當初寫《甘泉賦》時思慮精苦,晝夜冥思苦想,竟然累得困頓不堪。

在恍恍惚惚的睡夢中,揚雄發現自已的五臟六腑全都流淌了出來。他急忙用手將它們捧拾起來,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待他從噩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真的元氣大傷,好像大病了一年。

而劉歆割圓也好不到哪去,思慮精苦,吃飯睡覺都想著,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算籌。地點也從室外轉移到了室內,任何人不準踏入房間,精密的計算不容許任何打擾。

直到今日,在耗盡心力後,劉歆發現還是做不到精確,但越是計算,所得新數字就越發逼近第五倫的“3.1415926”。

再割上幾年,割到幾千邊形,或許就能企及了。

但劉歆已筋疲力盡,明天就是天鳳六年歲首,他作為國師,還要朝服衣冠入壽成室拜見皇帝。

劉歆在簡牘上記下成果後,出門到桃樹下閉目休息,心中還在想:“第五倫究竟如何算得?莫非是借助了神仙之力?”

被驚醒時,他也聽到了暮鼓之聲,睜開眼看了看天色,劉歆不需要漏刻就知道,今日的閉門鼓比平時早了足足兩刻!

“叔父,五威司命陳崇帶兵來尚冠裏了!”

侄兒劉龔匆匆來報,他對外面發生的事滿臉訝然,劉歆卻似已知曉,一點不慌。

“看來就是今日了。”

“陛下,已不打算再留著王宗過年!”

……

這是第八矯赴任“功崇公冼馬”的第五天。

冼馬主要職務是在公侯出行時作為先導,但在府中,王宗聽說第八矯家傳韓詩,又學了尚書,便讓他侍讀。

第八矯由此能近距離接觸王宗,發現功崇公愛好很特別:他喜歡畫畫,喜歡篆刻。

有一日讀到《尚書·周書》中“功崇惟志,業廣惟勤”這一句時,王宗還喟然長嘆,對第八矯吐露了心聲。

“這便是我封號的來歷,古之聖人,之所以能取得偉大的功業,是由於有偉大的志向。我身為皇孫,也心懷天下社稷啊,只望能成為魏公子無忌一般的君子,好讓天下士人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好輔佐天子,叫新室長治久安。”

第八矯為王宗的志向所感懷,在王宗問他“太學之中都有哪些賢能之士”時,第八矯也知無不答。

還答應等開春了替王宗去招募劉秀、劉隆等輩來見,幫功崇公一起拱衛大新山河呢。

直到今天,這幾日剛剛構建的夢卻碎了一地。

因為是新歷最後一天,功崇公王宗中午時就穿著一身禮服,進壽成室給王莽拜年去了,府中也張羅著明日新年慶賀事宜。

在暮鼓敲響後,五威司命府的士卒忽登門了,為首的統睦侯陳崇依然帶著一副笑臉,可說出的話,卻讓第八矯五雷轟頂。

“奉陛下制書:功崇公宗,屬為皇孫,爵為上公,知呂寬等叛逆族類,放逐於合浦,而與之交通,暗中往來。”

“又有府中婢暗稟五威司命府,言功崇公在府邸密謀不軌之事,有僭越之行。”

“今五威司命奉制入府橫搜,阻礙者斬!”

陳崇身後是披甲帶刀的衛卒,第八矯只能讓開到一邊,愣愣地看著他們將功崇公府翻了個底朝天。

府中是有內鬼的,竟就是那天光著小腿,舉著帛畫在風中跪地哆嗦的婢女,在她引領下,陳崇沒廢多少功夫就搜出一些印章和書信。

讓人押著家監及第八矯來辨認,陳崇看了金印上的字句後,就認為它們暗含僭越之言。

家監等人都嚇傻了,倒是第八矯咬牙道:“這是不過是普通的私印,寫了些吉祥話語,何來僭越謀逆之說?”

就比如那句“維祉冠,存己夏,處南山,臧薄冰”,和一般官吏家裏的“建明德,子千億,保萬年,治無極”一樣嘛,都是祈福之言,否則王宗也不會將這三枚印隨便放啊。

陳崇卻自有解釋,搖頭斷句道:“第一句,維祉冠存己,何解也?祉,福祚也。冠存己,欲襲代也。冠冕給自己,也就是表示王宗想要篡位!”

“至於第二句‘夏處南山臧薄冰’,看似平常,實則更加陰毒!”

陳崇也是學五經出身,和大文學家張竦還是好友,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小雅中有《節南山之什》,諷刺天降饑饉、瘟疫、四方不寧及國既卒斬。而同一節第五首《小旻》,諷刺周王昏庸,導致賢良之臣有臨淵履冰之懼。”

第二枚印“肅聖寶繼”就更好解釋了:“陛下承聖舜之後,能肅敬,得天寶龜以立。王宗欲繼其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