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諸君!(第3/4頁)

進了裏中後,卻遇到第五福和揚雄駕車而出,白發蒼蒼的老者懷抱書簡滿臉苦悶,而第五福心急如焚,揮手讓第八矯快讓開別擋道。

第八矯卻張開雙臂攔下了馬車,一問才知道事情緣由,不由大驚。

“伯魚被抓進五威司命府了?”

“我……我能做什麽?”

第五福煩了,下來將第八矯推到了路邊,罵道:“你這只知讀書的太學生,能做何事,毋要阻礙吾等就好。”

第八矯確實不在第五倫的營救計劃中,但看著揚雄與馬車遠去,他卻從地上站起來,面容決絕!

“誰說太學生不能成事?”

第八矯調頭原路返回,送他來的牛車已沒了影子,一時又攔不到去南邊擋道車乘,一著急,便將寬袖卷起,在常安大道上小跑起來。

寬衣博袖的儒冠學生跑步前進,引來不少人詫異目光,第八矯臉都紅了,他平日多在廬舍中專注五經,甚少動作,只跑了半裏地就累得氣喘籲籲,大冷天裏出了一身汗。

腳底板有點疼,走得太急,履底竟磨破了,但第八矯強忍著,讓自己勿要停下,只是他速度越來越慢,去太學十幾裏路,怕不是天黑才能到。

好在在拐入冠前街時,第八矯終於攔下一輛拉煤球的牛車——他們家卻是將生意擴展,給城內購買的人也送起了貨。

第八矯也不講究,報上身份,便爬上了煤球車,一路顛簸而行。

煤球味道嗆人,素白的儒袍好似染了墨,平日裏注重儀表的第八矯卻不在意了,心中只想到第五倫的音容笑貌。

當初讓學於己的謙遜,說合第八、第五兩家重歸於好的大度。以及憑一己之力,將已經分裂兩百年,幾乎要形同陌路的臨渠鄉諸第整合,重新變成一個宗族的豪邁!

在第八矯看來,這都是極了不起的壯舉,自己只能仰望之。俗言道見賢思齊,他平素默默讀書,可在第五倫性命攸關的時刻,若不站出來做點什麽,恐怕後半生都要看不起自己。

“我雖不能如伯魚般大賢,亦能仗義死節!”

一路上車馬猶如流水,有時候堵著路口,只能等待,搞得他心急如焚。

好容易出了覆蠱門再走七裏,第八矯跳下煤球車沖入太學,也不理會旁人看他狼狽汙穢的嘲弄,徑直走入舍中,先喝幹了一大瓢水,然後翻箱倒櫃,將那件黃色衣裳找了出來。

新朝崇尚五行始終,太學生們尤甚,講究“五色衣”,即“春青、夏朱、季夏黃、秋白、冬黑”。因為新朝自詡土德,尚黃,所以黃色超越朱、黑,一躍成為最尊貴的顏色,頗受朝野喜愛。

第八矯也不管它做工如何精細,那蜀錦材質如何名貴,竟毫不猶豫抄起刀削,將這件父親花了不少錢為他置辦的好衣服劃開。

等出了門後,又搶了門口眾太學生晾曬衣服的長竹竿,將衣裳綁了上去,一面簡陋的旗幡便制成了。

區區一個太學生,只知道讀聖賢書的呆子,面對冤假錯案能做什麽?

仰頭看著那旗幡,第八矯想起發生在二十年前的事。

漢哀帝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正是那位為天下百姓發出了“七亡七死”之呼的鮑宣,時任司隸校尉,派人制止丞相掾吏擅入馳道的違法之舉,並沒收其車馬。

那世道跟現在一樣,沒有什麽法理可講,就看誰權勢大誰有理。此舉被視為冒犯丞相,中丞侍禦史前往司隸校尉府,要鮑宣交出手下官吏。

但鮑宣拒絕,禁閉大門不讓使者進入。於是朝廷便以“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之罪逮捕鮑宣。因為他平日愛說實話,得罪人多,竟無人解救,判了死刑,此事轟動京師。

二十年前,正是在此地,有一位博士弟子王鹹,聽說此事後,於太學舉起幡旗,振臂一呼!

結果有一千多名太學生麇集王鹹幡旗之下,第二天,王鹹率太學生們堵住丞相上朝去路,邀駕請願,接著又伏闕上書,哀帝迫於壓力,下令將鮑宣減死一等。

那是第一次成功的太學運動,這給了第八矯靈感,他抱著幡旗一路走啊走,來到太學生舍外,尚書弟子們休憩的地方。

今天氣候不錯,莊光莊子陵仍在酣睡,思考人生終極問題;南陽人劉文叔正和他的同鄉、侍講朱祐玩著六博之戲;天才少年鄧禹在翻閱書卷,來自潁川的強華則依然在地上推演讖緯圖符,認真極了。

還有更多人都住在附近的區舍中,總計有數千之眾,本朝太學擴招猛烈,比漢哀帝時人數多了數倍。

第八矯扛著幡旗,站到了他們面前,猛地揮舞起來,這滑稽而奇異的一幕,吸引了眾人注意。

鄧禹少年心性喜歡熱鬧,最先跑了過來,朱祐也看到了,皺眉跟劉文叔低語幾句,惹得劉秀回頭望來。看到是第八矯,劉秀本來就大的嘴巴張得更大了,滿臉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