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馳名雙標(第3/3頁)

揚雄卻神情復雜地看著這後生,搖頭拒絕:“辭賦者,童子雕蟲篆刻也,壯者不為,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寫賦了。”

這時仆從第四喜端著飯食上來,嫌棄揚雄不請自來,遂無情戳穿了他:“揚翁,這不對罷,我怎麽經常見有好事者載著酒肴來向你請教遊學時,你從未拒絕呢?”

這話讓揚雄老臉一紅,他這幾年處境艱難,而除了一身學問又身無長物,只能靠“賣知識”來混點酒錢,吃人嘴短嘛。

但那些所謂的遊學弟子,不過是沖著他文名而來,利用完就斷了交情。唯獨來自巨鹿的太學生侯芭比較實誠,一直對揚雄以師待之,每隔幾天就背著糧食,來替他清掃院落。

王隆對辭賦太過著迷,怎肯放過這“司馬相如後第一人”,錢他家有的是,遂表示,願意帶著束脩和美酒再來拜訪,希望揚雄能收他做弟子。

聽到“酒”字,揚雄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神情變得十分猶豫。

他雖然老來貧賤,卻也不是沒有機會掙錢。當年撰寫《法言》時,蜀中有富人願出十萬錢,就希望在書中留下名字。揚雄斷然拒絕,說富人無義,正如圈中的鹿,欄中的牛,怎麽能隨意記載呢?

可此一時彼一時,肚子裏的酒蟲不饒他啊,揚雄最後只能長嘆息道:“既然君子心意至誠,我便隨便指點一二罷。”

“我其實沒什麽天份。”

算得上漢朝數一數二的辭賦家揚雄謙遜地說道:“但只認準一點,基礎要打牢才行。好好記住這句話,能讀千首賦,則善為之矣!”

王隆拼命點頭,聽得很認真。

揚雄笑道:“我這些年收集了古今幾乎所有辭賦,從屈子到前朝宣帝時的蜀人王褒,應有盡有。文山,你且去將它們全誦讀十遍,抄錄三遍,再來見我!”

王隆沒察覺不對,只以為掌握了秘籍,歡天喜地地跟著侯芭去揚雄家了。

第五倫和景丹在旁聽著,差點沒笑出聲來,果真是隨便指點啊,看來,揚雄起碼有五六天清凈了。

揚雄也不回家,還賴在這,眼睛不時看向第五倫,欲言又止。景丹了然,立刻起身回屋,他才拄著杖一瘸一拐過來,朝第五倫拱手。

“昨日得了伯魚相救,又在桓君山和我弟子公輔面前,給老朽留了一點顏面。我家貧,除了空空的酒壇就再無他物,實在是無以為報。”

揚雄擡起頭,態度真誠:“老朽七十有一,此生祿祿,若說還有什麽自得之處的話,那便是學問廣博。”

“伯魚若是像王隆一般,想要學老夫的一門學識,我一定盡心教授,分文不收。”

第五倫卻沒太大熱情:“小子來自陋鄉鄙野,孤陋寡聞,除了辭賦,還真不知大夫都會什麽?莫非是五經?”

揚雄搖頭道:“我少而好學,但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對五經不太擅長。”

他和桓譚,都不是典型儒生,反感在五經章句裏耗盡一輩子的俗儒,認為讀了原文理解聖人之言即可,而將時間用在試圖蹚出一條新路上。

揚雄著迷老莊玄學,桓譚則對無神論十分篤信,只是這一路荊棘,殊為不易。

而揚雄確實是位高產的大才子:“我好古而樂道,欲求文章成名於後世。”

“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玄》。”

“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

“史篇莫善於《倉頡》,作《訓纂》。”

“箴(zhēn)莫善於《虞箴》,作《十二州箴》。”

“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而傳頌甚多。”

“至於其他篇章,則有《蜀王本紀》《趙充國頌》等。”

說了這麽多,揚雄卻絲毫沒提《劇秦美新》,那才是他流傳最廣的作品吧,都變成朝廷宣傳教材了。

提及自己的得意之作們,老揚雄也恢復了一點自信,笑道:“不知伯魚想學哪一種?”

但第五倫拒絕得很幹脆。

“不,我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