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西蜀子雲亭(第2/3頁)

“揚翁且來聽聽我的。”

第五倫也湊了過來,朝揚雄拱手,說了幾句久仰大名之類的廢話。

揚雄閉著眼睛:“我聽出了一些齊地的聲調。”

他擡起頭看著這年輕的小後生:“又混雜了秦地三輔之言。”

“按理說,你祖上應是從齊地遷入關中,或是諸田後裔,應該是第四喜的親戚。”

揚雄的白眉毛又皺了起來:“但你說話與第四喜不同,齊、秦之言皆非你母語,還藏著另一種話,雖刻意藏著那音調,話音仍有些變形。”

這一席話驚到了第五倫,他的母語,當然是前世的南方方言和普通話啦。來到這個時代後,繼承了點記憶,發現古漢語與後世音韻語法差距太大,雖下意識控制,但偶爾口音還是會跑調。

第五霸只以為他學了雅言,其他人也沒在意,不想揚雄居然一針見血。

第五倫只能解釋:“吾乃列尉郡長平縣第五倫,不瞞揚翁,我年少時有語難之疾,說話音調失準,後來才改過來,卻留了點後遺症。”

語難之疾就是說話結巴,韓非就這病,揚雄也有點,第五倫如此解釋還說得過去。

話也聊完了,朝食也吃飽了,蹭飯的目的也達到了,揚雄拍了拍肚子,慢悠悠起身道:“多謝二位昨夜相救,揚雄絕不會忘恩,不過,我那徒兒等了一宿不見我歸去,恐怕要急瘋了。”

嗯?不是說他家沒人麽。

說著向第五倫、景丹告辭,只是揚雄當年摔斷了腿,必須靠拐杖才能慢慢行走。如今乘手的那根弄丟了,只能用木柴臨時代替,很不順手,才走幾步就一副要摔的模樣。

第五倫遂過去攙住了揚雄:“還是讓我送揚翁回家吧!”

他一來有些可憐這曾經才華橫溢的孤寡老人,二來得知他與國師“劉秀”有往來,不免多上了點心。

揚雄也不推辭,將第五倫當手杖,出了門後左拐右拐,二人攀談著走了不過半刻,就來到揚雄家門外。

這應是宣明裏最破落不堪的房子了,院墻和門扉許多年不曾修整,屋頂上長滿了草,進去一看簡直是家徒四壁。畢竟揚雄自從親人盡喪,仕途也不如意後,就嗜酒如命,將家裏每一樣能換錢的器物都拿來沽酒。

此時揚雄家院子裏,正站著二人,年輕點的那個高個青年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一臉的悔恨。而另一位打扮隨意,大秋天裏還晃著便扇,腰上掛著大夫之印的中年人,則冷靜得多。

青年是揚雄的弟子,巨鹿人侯芭,他急得原地打轉,內心充滿自責:“都怪我,若非我昨日來遲了些,夫子也不會走丟,至今還音訊全無。”

他說著擡起手便要扇自己耳光。

“公輔!”

揚雄喊住愛徒,侯芭連忙出來拜倒在地,喜極而泣。

倒是第五倫看到那中年大夫不由一愣,竟是一個多月前,去列尉郡視察太學生名額的掌樂大夫,桓譚!

桓譚與劉龔的形神燭火之辯,讓第五倫記憶猶新。

但桓譚已不認識第五倫了,畢竟只有一面之緣,他看著揚雄直搖頭:“子雲也真是,你年歲七十有一了,居然一宿未歸,都快將公輔急瘋了!”

桓譚還以為第五倫是裏中哪家的後生,昨夜招待揚雄夜飲,便瞪著眼教訓道:“汝家長輩即便留子雲宿下,也該派個人來知會一聲。”

揚雄見桓譚誤會,正要出言解釋,不曾想第五倫卻應下了這罪過,低頭道:“確實是小子欠考慮了。”

這讓揚雄愕然,當第五倫對他笑時便又明白了。

人年紀越大越想證明自己沒老,揚雄嗜酒本就被朋友、弟子詬病,如今更喝醉酒栽倒在陌生人家邊,差點凍死,多羞恥的事啊,第五倫這是替他掩蓋了。

這讓揚雄心生感激,對第五倫印象極好。

桓譚少不了又數落了第五倫幾句,不想這後生卻朝他作揖:“桓大夫,你莫非不記得我了?”

桓君山先是一愣,稍後才想起來:“是那位讓太學名額給宗弟,又有讓梨之名的第八伯魚?”

第五倫哭笑不得:“是第五倫,不是第八。”

桓譚上下打量第五倫:“汝家不是在長陵麽?怎跑京師來了,居然還邀了子雲飲宴。”

第五倫道:“今年天子開了特科,以四科取士,我僥幸中了德行科,得到郡尹舉薦。於是便入朝為郎官,住在宣明裏,昨日來時,偶遇了子雲翁……”

豈料他剛說完,桓譚態度就變了,竟冷笑道:“原來如此,第五倫,看來你那太學名額,真是讓對了!”

這廝的話開始變得難聽,譏諷道:“若無幾度辭讓揚名,以你的才學,恐怕要等到明年後年才能舉孝廉,確實是好計較。”

有話好好說,陰陽怪氣是幾個意思?第五倫原本對桓譚印象還不錯,挺希望和他繼續探討下哲學問題。但對方既然這個態度,那麽沒什麽好聊的,他也不怒,只禮貌地拱手:“桓大夫教訓得是,我今日還要趕赴郎署,既然子雲翁已送到,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