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死狗(第2/3頁)

“但周公也說過,飲惟祀,德將無醉。秋社飲酒,主要是用來祭神祭祖,勿要濫飲出事,便無傷大雅。這次的事,念在汝等初犯就算了,往後謹慎些。”

也不知他說的是謹慎些別喝酒了,還是喝酒謹慎些別讓人撞破。

對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上則陽奉陰違,這就是郡縣的態度,十年來,他們已習慣了皇帝王莽種種匪夷所思的新政。就像剛下達的“男女異路”,想想就知道,怎麽可能呢?在景丹看來,這不過是照著古書上的字眼,按圖索驥。

不過景丹見第五倫沒有自作聰明,倒是挺高興的,便道明了自己來此的緣由。

“還是說正事罷。我今日來,其實是承了郡大尹張君之命。”

“前些時日,張君召長平縣宰鮮於褒謁見,細細向他詢問了你的事。”

第五倫笑道:“區區孺子,年少識薄,非巖穴知名之士,自出生以來,事跡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哪裏值得郡君降尊知曉?”

“不知名?”

景丹搖頭道:“伯魚太過謙遜,你年僅弱冠,卻先讓梨,後讓學,更是為了阻止宗族兄弟鬩墻而臨危受任孝悌,事了後便拂衣而去,不貪戀職務帛幣之賞。這名聲已經傳遍長平縣,上達郡府,現在就連外縣之人,都知道你的名字,甚至傳出了諺,‘兩讓一辭第五子’。”

“郡君在聽聞你的事跡後,感慨說,這樣的少年英才,竟然沒有顯名於郡府,實在是為政者的失職啊!”

景丹拿出了懷裏寥寥幾字的辟除書:“於是便遣我來此,欲辟除你為郡中‘主記室史’!”

……

第五倫和景丹在塢院中堂裏聊了很久才出來,景丹負手走在前面,皺著眉一言不發,而第五倫則在後面送他。

再度路過祠堂裏社時,景丹才停下腳步,指著屋子後面那個顯眼的台子問:“我從沒見過哪家裏社後修台,伯魚,這又是為何而建?”

當然是為了以後讓鄉親們看社戲了!

在第五倫前世,像他這年紀的人,只要是上課沒打瞌睡的,誰忘得了迅哥兒的《社戲》和田裏偷吃的蠶豆啊!

早在前漢時,民間的百戲、俳優就已經很流行,常出在貴人宴席上表演雜技或口說故事,靠滑稽來惹人發笑。等以後有閑錢余糧了,可以請他們來,第五倫自己編些東西讓俳優去演,諸如田橫五百壯士。演繹共同祖先的英雄史詩,也能凝聚臨渠鄉諸第。

可第五倫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只道:“是欲往後讓人在台上表演孝經故事,寓學於樂,好讓不識字的百姓也能明白孝悌之道,體會聖賢之意。”

雖然這年頭二十四孝還沒成型,但很多故事已經出現了,什麽虞舜孝感動天,郯子鹿乳奉親,子路為親負米,曾參嚙指心痛,閔損單衣順母。第五倫沒說謊,這些故事是要上台,孝是兩千年不變的倫理。

景丹倒是聽愣了,微微頷首,經書難懂,門檻高,百戲俳優的表演卻是下裏巴人,更易普及,這想法妙啊。

又聽第五倫說,在沒有節慶社日的時候,台上還可以有夫子講學,底下的木墩則讓裏中孩童當案幾,學識字識數,束脩和夫子的口糧由義倉提供,景丹更是愕然,回頭看著第五倫。

“你自己不去太學,卻想在裏中辦蒙學?”

“是,聖人說,有教無類,比起學成一人,不如教成一裏。”

從前朝漢文帝時蜀郡文翁推廣官學,到如今各郡縣皆有小學,但教育只普及到縣上。若非中人之家,是沒有財力去上的,貧民子弟一來承擔不起束脩,二來路太遠,基本都是文盲。

如今第五倫卻要將蒙學搬到裏中,確實是前所未有之事。

景丹再度打量第五倫,這個少年,還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想,良久只感慨道:“第五伯魚,你的志向,我明白了,會如實稟於郡君。”

第五倫送景丹到裏門,他上了車後,又揮手道:“今日不虛此行,伯魚若有閑暇,可來郡城中找我,我家在城東裏。”

第五倫長拜:“改日一定去拜會文學掾,並向郡君頓首謝罪。”

等景丹的車走遠後,第五霸才帶著滿心疑問過來:“倫兒,郡大尹派文學掾來找你,所為何事?”

“還能有什麽事……”

第五倫笑道:“大尹想要辟除我做主記室史。”

“這……這是好事啊!”第五霸頓時笑逐顏開。

所謂辟除,乃是官員自行聘請屬員的制度,比如西漢元帝時,被譽為“材智有余,經學絕倫”的匡衡,就被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辟為議曹史。

郡縣長官也可以自行任命掾史,甚至不需要跟朝廷打招呼。某位郡尹新近上任,往往會辟除郡中大姓子弟或地方名士,拉攏當地勢力,以為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