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實在是太難了(第2/3頁)

這位白衣商賈沒了昨日的啰裏啰嗦,言簡意賅地表明立場:“嗇夫,我想清楚了,這事,做不得!”

……

布包裏面裝著的不是酒壇,而是許多小金屬片,發出悅耳的響聲,被扯開後,原來是滿滿一褡褳錢——漢朝的五銖錢!

第四鹹昨日就跟第五倫說過,新朝之制,用漢時五銖錢者觸犯法禁,平民罰服役一年,吏免官。

可卻沒說,他至今還藏著不少呢!

這就是第一柳報復第五倫的主意:讓第四氏假言登門助祭,夾帶五銖錢在第五裏中隱蔽處埋好,再派人誘騙第五氏愚民拿著五銖錢,去市場上用,讓市吏當場抓個正著……

然後,第一柳就能不必自己出面,而請郡裏的錢府官帶人搜查第五裏,他派人作為向導,亂搜一通後找出這些五銖錢來,坐實第五氏非沮寶貨、唆使裏民使用前朝貨幣之罪。

不至於讓第五氏祖孫丟掉性命,但因為情節嚴重,郡國檻車鐵鎖,傳送長安鐘官做苦力是少不了的。到時候第五氏的名聲也好家業也罷,肯定會大受打擊。

但第一柳萬萬沒想到,作為計劃最關鍵的一環,第四鹹居然撂挑子了。

這可咋整。

“第四鹹!”第一柳大怒,壓低聲音斥道:“先前不都說好了麽?”

“我只答應試試。”第四鹹垂下眼睛道:“可第五霸記仇,還念著我年輕時賣他劣質惡鐵之事,連酒都不肯收,派人盯著我帶去的族人,若是偷偷埋錢,必被發覺。”

“就算沒當場抓住,屆時郡裏派人詢問,第五氏肯定會懷疑到我家頭上。畢竟這年頭除了商賈,誰還會擁有如此多的漢五銖?他家入了獄,恐怕會將我也牽連進去。”

所以,想出這破綻百出計策的第一柳真是愚蠢啊,第四鹹才不想為了他的不忿,將自家搭進去,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道:“就算做成了,對第一、第四兩家有何好處?損人不利己罷了,我身為商賈,無利之事是決然不碰的。”

“然也,做了沒好處,但不做,對你家壞處可不小!”

第一柳瞪著第四鹹道:“你家這十年間可有不少違法犯禁之事,若非我處處護著,讓人夜裏放滿載違禁貨物的車馬通行,早被縣裏緝捕投之於四夷!”

開玩笑,新朝的法令如此苛刻荒唐,簡直是舉手犯禁,那些老老實實遵守的工商,早就破產了,第四氏能活到今天,當然不幹凈。

第四鹹卻不怕:“第四氏能殘喘至今,是得多謝嗇夫相助,但你我兩家休戚相關,若是第四氏違禁之事被人舉咎,第一氏難道能撇清?”

第一柳將手裏竹簡往案幾上狠狠一拍:“我是不會舉咎你,但往後的生意,也別想做了!第一還是第五,你選一個!”

本以為抓住了第四氏的命根子,卻不料第四鹹嘆息道:“嗇夫,我今日實話實說,這貨殖風險太大,獲利極小,朝廷一改政令,先前居奇囤積統統白費。我整日夜不能寐,生怕犯禁被檻車鐵鎖抓走,思來想去,還不如安心種田踏實。”

“正好,今日便洗幹凈手,這貨殖,不做也罷!”

說著將那些五銖錢推了過來。

“你……”這下第一柳啞然,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第五倫辭職不來做孝悌,如今第四鹹又要放棄貨殖,讓他一拳打到空氣上,拿二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但念在多年情誼,還是希望嗇夫聽我說完幾句話。”

第四鹹避席再拜,擡頭反問:“嗇夫,你多久沒離開過本縣了?快兩三年了罷?”

“你知道這外邊,成了什麽模樣?”

“一個字,亂啊!”

“我經常行走各縣,所見歷歷在目。”

第四鹹臉上露出了一絲恐懼:“庶民舉手觸禁,怨聲連連,豪右兼不了土地,暗暗切齒。加上水旱無常,今日涇水改道,明日黃河決口,蝗蟲也一年較一年多,有的地方甚至出現了人食人!”

“受災的百姓限於私屬之令,連賣身為奴婢都不成,只能鋌而走險去做盜賊。現在函谷關以東,到處是大大小小賊寇,少的幾十,多的上千。路上商賈經常被劫,休說賺錢,性命都難保。常安附近糧價越來越貴,十年間漲了五倍,而錢則越來越賤。”

春江水暖鴨先知,商賈行走各地,關心市價行情,比厚土重遷的農民甚至是屍位素餐的官吏,更能察覺各地的微妙變化。

第四鹹雖然不像第五倫那般,料定幾年後天下將大亂,但也明白,世道變得越來越艱難了。

“既然如此,吾等同祖同宗,就該抱團取暖啊。”

“恰逢族中出了第五倫這樣年紀輕輕,名望卻傳遍全縣的少年英才,應該高興才對。我今日觀他言行,應該也想聚合宗族,世人推崇孝悌仁義,他一人出頭揚名,對吾等都有利,豈能害他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