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不過就加入

第五霸打人可不是嘴炮說說,當場罵罵咧咧地起身,直接抄起旁邊的火鉗要揍第五倫。

第五倫只跑得慢一點,腿上就挨了兩火鉗,那叫一個疼啊。

他連忙狼狽開溜,小杖受,大杖走嘛。

好在廚房裏人多,從庖廚到大奴,沾親帶故的都過來阻攔。

“老家主,打不得啊!”

“若是打壞了小郎君,誰來承襲第五氏的宗祠呢?”

“沒錯,這小豎子就是成心要氣死老夫,好繼承家產啊!”

第五霸是真的火大,罵道:“竟將老夫費盡心思求來的太學名額拱手讓人,這碩大家業落他手裏,恐怕也會飛快敗光,不如趁早打死算了,我的堂侄兄弟又不少!還怕沒人給我送葬麽?”

話雖如此,可被人一攔,那股火氣卻是消了不少。

對啊,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孫子,都在多年前那場大疫裏亡故了,只剩下第五倫一根獨苗,真打壞了,不就便宜那些自己都瞧不上眼的昆弟近親了麽。再說第五霸一向寵愛孫兒,打得鼻青臉腫的,事後也心疼啊。

第五霸最終沒說出“逐出第五氏”這樣的狠話來,只把鐵鉗往第五倫溜走的方向狠狠一扔,然後就坐在井沿上喘氣。

第五倫這才小心翼翼繞回來,老爺子是暴脾氣,震怒時說什麽都不管用,但冷靜後還是能夠對話的。

他將火鉗雙手奉上:“大父,你聽孫兒解釋,聽完還氣再打不遲。”

“我不聽!”

撲通一聲,第五霸將火鉗直接扔進井裏了,他別過臉,本不想跟孫子說話,但這一想又氣了,遂轉過身指著第五倫罵道:“難怪這半月來,你連書簡都沒翻開過一次,每日就纏著老夫學手搏格鬥之術,要麽就去縣城裏結交關東賈人、輕俠,不務正業,原來你心思早不在經術上了。”

“是。”第五倫朝第五霸作揖:“孫兒是覺得,讀五經並無大用。”

老爺子一愣,眼睛裏情緒復雜,他嘆了口氣,拍了拍井沿,讓第五倫過來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

“倫兒,五十多年前,那時老夫與你一般年紀,也以為讀書無用,跟著伴當做了輕俠惡少年,戲弄俗儒,取下他們的高冠做尿壺。”

“後來我被京兆尹緝捕,只能跑到邊塞做兵卒,想著效仿傅介子、鄭吉,以軍功封侯,衣錦還鄉,豈不快哉?”

第五倫點頭,老爺子參加的那場戰爭,正是西漢與匈奴最後一戰,第五霸作為小卒,跟著陳湯、甘延壽遠征康居,斬殺郅支單於,留下了“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豪言!

第五霸眼中滿是對崢嶸歲月的追憶:“跟著義成壯侯和陳校尉打仗就是痛快啊,吾等翻越雪山大漠,蹈康居國,屠五重城,奪歙侯之旗,斬郅支之首,懸旌萬裏之外!西域城郭莫不懼震,胡姬們排著隊讓吾等睡,每個人也分到了不少錢帛和異域珍怪。”

他的目光暗淡下來:“可你知道,回國之後,等著吾等的是什麽?”

第五倫搖搖頭,這後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卻聽第五霸恨恨道:“沒有民眾夾道而迎,更不是封侯賞賜。大軍剛進玉門關,司隸校尉就發文,說陳校尉矯制,應該逮捕,又讓沿途官吏查驗吾等從匈奴康居處奪來的財物,統統收繳!朝中怕是有匈奴人的奸細,想要嚴查吾等為郅支單於報仇啊!”

“陳校尉上奏名冤,元帝這才讓人招待班師大軍,可回到長安後,賞賜卻遲遲發不下來,甘、陳兩位校尉的封侯幾年後才得到,吾等普通士卒幾乎一無所獲!”

在第五霸看來,這還是朝中出了奸臣!有反戰的文官儒生從中作梗,丞相匡衡和內朝宦官石顯等勾結,阻撓封賞,後來還罷了陳湯的官。陳校尉是貪財好色了點,但瑕不掩瑜啊,至於揪著小過錯不放麽。

既然沒有封賞,參與那場仗的士卒們只能灰溜溜回到家鄉,竟發現鄉裏當年被自己戲弄的某個小儒生,已經在京師混得風生水起,免除徭役,前途似錦。而自己在異域為大漢出生入死,落了一身傷病,卻什麽都沒撈到。

憑什麽啊!

這之後,第五霸一直沒混出名堂來,他做過亭長和鄉遊徼,破獲了不少案件,可不管業績做得再好,每每輪到他升遷時,縣功曹都會問上一句:“你可通經術?”

第五霸當然不會了,別說五經,他連孝經論語都沒學過,年輕時忙著好勇鬥狠去了。效仿前朝宣、元時的丞相於定國半路自學成才?他也沒這毅力和天分啊。

其實,他也去縣中小學旁聽過,那些夫子搖頭晃腦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也不教治理之道啊。可怎麽像他一樣的武吏仕途無望,一生只能做個微末小官。而進過太學鍍金的儒生們,在通過射策考試後卻能直接成為郎官、大夫,然後身居二千石高位呢?連鄉嗇夫斷案,也不再按律令來,而是得請教儒士,搞什麽“春秋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