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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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李牧拜官前去邊關已過近十年。

闊別十年,趙維楨未曾料到還有重逢的一天。

趙維楨步入酒肆內間,跨進門檻,一眼就認出了李牧。

昔日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如今儼然是一名獨當一面的青年將軍。李牧危坐於長案之後,雖僅著趙貴族裝扮,但挺直的脊梁和英武的面孔仍然彰顯出其武人風範。

李牧本就生得黑,常年邊關生活讓他皮膚更顯粗糙,比同齡人看著要成熟不少,更帶著幾分英姿勃發的將領氣概。

他手中拿著一壺酒,聽到腳步聲,擡起頭。

視線相對,李牧微微一愣,而後也不起身行禮,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咧起笑容、露出兩排白牙:“夫人酒肆的佳釀,牧總算是品嘗到了。”

時至今日,呂家酒肆也依舊掛著未及冠者不得飲酒的招牌。

當年李牧因此推脫了蒸酒,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

趙維楨心神一松,揚起嘴角。

“將軍若是喜歡,我這兒管夠。”

說完她轉頭吩咐掌櫃再去取一壇新酒,自行落座。

李牧將手中酒壺遞過去,趙維楨也不客氣,擡起面前空酒器。

“這杯我敬將軍。”她說。

“怎能讓夫人先敬我?”李牧推脫道。

“無妨。”趙維楨笑著搖頭:“將軍赫赫戰功、屢破匈奴,威名都傳到鹹陽來了,怎能不敬?”

“那也是牧該敬夫人。”

李牧連忙舉杯:“謝夫人當年舉薦之恩。”

趙維楨:“那好,這杯就你敬你的,我敬我的。”

李牧:“這——”

他愣了愣,而後很是無奈地笑出聲來。

“既是如此,也好。”李牧說完,相當豪邁地將杯中清冽液體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他不禁感嘆一句:“當真好酒!”

趙維楨:“承蒙將軍喜愛。近日邯鄲可好?”

“我也是多年未歸。”李牧誠實回應:“剛剛從邊關回國都,就被國君派來出使秦國。”

“廉頗老將軍如何?”

“他身體硬朗的很。”提及性格相投的忘年交,李牧很是自豪:“老將軍還是那樣子,每日飲酒、操練,多少年輕人都抵不過他,哪裏有老將的樣子?”

那就好!

趙維楨頓時放心下來。

雖然知道歷史上的廉頗將軍長壽,但知道歸知道,聽到故人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

李牧說完,肆意的神情微微收斂:“國君的身體卻不太好。”

並非李牧不避諱,而是這對於秦國來說也不是什麽秘密。

如果不是趙王身體不好,趙國也不會派李牧這種級別的將軍出使,要護送春平侯回國。所以趙維楨沒當回事,只是淡淡道:“回去別讓他老生氣,這一家子人都愛著急。”

李牧哭笑不得:“燕趙之士,確多血性之人。”

血性就算了吧!趙維楨在心底撇嘴,也沒見趙孝成王和他的兒子趙偃多有血性,愛上頭倒是真的。

這麽一看,從武靈王到平原君,再到趙偃,這方面竟然算是一脈相承。

揶揄過後,趙維楨也沒忘記李牧為何而來。

“即使如此。”她順勢開口:“趙王才希望自己的大兒子能回家。”

之前喊打喊殺氣到換太子,到快不行了,不還是惦記著自己的骨血麽?

早知當日,何必當初。

不過,眼下春平侯回去……

趙維楨的刻薄話都到了嘴邊,看向李牧時,卻又咽了下去。

這讓李牧側了側頭。

俊俏的青年將軍,一張黢黑面孔中流露出緩和情緒。他劍眉一挑,明亮的眼眸看過來,坦蕩蕩道:“當年若不是夫人舉薦,許沒有牧之今日。夫人有話,盡管直言。”

趙維楨:“……”

明明相隔十年、事過境遷,時間、地點,與人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可李牧出言,卻讓趙維楨有些恍惚。

好似十年來,什麽都變了,唯獨李牧沒變。

他明亮的雙眼一如往昔,道出了與過去近似的話。

趙維楨莞爾:“當年將軍也是這麽說的。”

李牧:“哦?就是不知,夫人可為同一件事猶豫?”

趙維楨:“……確實。”

可他這麽坦蕩蕩,倒顯得她的躑躅有些多余。

“我只是覺得,今日春平侯回趙,兇多吉少。”趙維楨誠實開口:“太子偃什麽水平,你也應該清楚。此人心胸狹隘,當年更換太子一事本就為他開啟禍端,如今春平侯回歸,難免會心生戒備。”

說完,回想起趙偃那張牙舞爪的模樣,趙維楨嫌惡地擰起眉頭。

“我甚至擔心他會因將軍護送春平侯回趙,而遷怒於將軍。”她補充。

不說別的,趙孝成王是真的不太行了。要是趙維楨沒記錯,趙偃為王也就是最近兩年的事情。

李牧聞言,並未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