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3章 敗北

鄧銅拼死作戰,因為他抱著贖罪的念頭,某種程度上,根本是在求死。

長期以來,鄧銅都是小將軍雷脩最堅定,也是最激烈的支持者,昨天雷脩的戰死,對他的打擊超過其他人。鄧銅只覺得,若不是自己在面對曹軍的時候作戰失利,小將軍本不必親自廝殺,也就不會被莫名其妙的流矢所害。強烈的負疚感折磨著他,使他無顏面對他人,更無顏面對自己。

抱著這樣的念頭,鄧銅幾近癲狂地廝殺搏鬥,完全不考慮自身安危。他和他的部下們與曹兵劇烈的進退攻防,有時候,他們彼此抱團護持著與曹兵對抗;有時候,他們又與曹兵互相沖擊,導致隊伍重新割裂。

曹兵們舍死忘生地沖進柵欄之內,每次沖擊或者造成鄧銅所部的死傷,或者就自己戰死。而每一次,鄧銅等人又用更加兇猛的反擊,把曹兵重新驅回柵欄以外。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他們的腦海中不再有畏懼和猶豫,而只剩下烈火熊熊般的殺意。兩軍瘋狂絞殺在一起,起初,穿著草鞋或者皮靴的腳還密集地踏在被鮮血濡濕的地面上;不久之後,他們就不得不踏著同袍或敵人新死的軀體戰鬥了。

鄧銅本人驍勇,他的部下們也堅韌敢戰,隨著戰鬥的延續,曹軍仿佛就像上一次進攻那樣,漸漸的後力不繼了,他們投入到柵欄缺口處的兵力慢慢的減少。

雷遠聽得到站在身後的樊豐松了口氣,低聲說道:“好了,好了,你放心,別怕,我們能贏。”

旋即他又聽到李貞有些惱怒的話聲:“不用你說,你住嘴!”

樊豐的年紀比李貞要大五歲,但這小子總有些跳脫輕躁,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而李貞這幾日裏卻越來越穩重了,成天跟著雷遠,卻絕少言語。

“這樣不行……是不是該讓鄧銅略微後撤一點?”雷遠微微皺眉。

鄧銅並非不得力,甚至可以說,他太得力了一點。分明此番的作戰計劃是層層阻截,誘敵深入……如果鄧銅直接把曹軍逼退,那便沒什麽誘敵深入了。曹軍一旦退走,下一波進攻又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所有人被牽制在這台地上坐視時間流逝,這不是雷遠需要的結果。

然而,在兩軍猛烈對抗的時候,後退與失敗只有一線之差,而失敗和崩潰又只有一線之差,想在敵前後撤哪有那麽容易?

“不用……鄧銅馬上就要頂不住了!”賀松忽然厲聲道:“所有人戒備!”

郭竟幾乎瞬間反應了過來,他的臉色變得鐵青:“鉤索!他們用鉤索!”

曹軍隊列中有不少人手持鐵鉤、身負長索。曹軍正是用這些鉤索將第一道柵欄拉倒了兩面,從而打開了進攻通路。

但是,拉倒兩面柵欄使用了幾具鉤索?四具?五具?還是六具?曹軍攜帶的絕對不止這些!既然還有更多的鉤索,又未曾使用在戰場上,他們究竟拿這些東西來做什麽用處?

天柱山中有二十余裏蜿蜒鬥折的山道,但真正緊要之處,是擂鼓尖隘口,也就是台地前這道陡峭狹窄、僅容兩人並肩攀援的石梯。攻方一旦進入台地之後,再怎麽勇猛作戰,後繼兵力終究無法迅速跟進,於是便難免再而衰、三而竭,最終被反推下台地。

曹軍此番攜帶的大量鉤索,真正作用在此。當最前方的將士奮勇作戰時,許多攜帶鉤索的士卒則集中在石梯沿線,他們用大錘、重斧等武器,將鐵鉤一一釘入石梯側面的巖縫中,再將長索垂下,崩緊以後捆綁在下方的鐵鉤上。如此,便在石梯旁架設了一道護欄,使得攀登在石梯上的曹兵有輔助借力之處,與此前只能靠雙手抓握巖石的狀態大不相同。這一來,他們通過石梯的速度較之先前加快了何止兩倍?

但曹軍並未因此而改變前期的作戰方式,直到在柵欄上打開缺口,曹軍投入的數量始終是數十人接近百人,與此前並無不同。而後繼部隊就像上一次進攻那樣,聚集在石梯盡處,用盾牌搭起一個小小的鶴翼陣型。

由於盾牌的遮蔽,包括雷遠在內的每個人都沒有注意到曹軍此番聚集起的數量遠超此前,直到賀松忽然注意到了這一點:盾陣後密集的曹軍數量,已經不是盾牌能遮蔽住的了!

所有人都明白,當這些集中在盾牌掩護後的曹軍投入戰鬥時,那必將是一次勢如雷霆霹靂的猛攻。

“所有人起身!檢查兵器,準備作戰!”雷遠立即大聲呼喝。

隨著雷遠的喝聲,原本散坐著的將士們站起來。他們有的人拔刀在手,向前虛劈兩下;有的人持槍向上刺,最後熟悉下長槍的重量和長度;也有人彼此竊竊私語。那是因為這些緊急整編到一起的將士,需要抓緊時間熟悉下彼此的作戰習慣,確定配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