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弄臟(第2/3頁)

有時間去改變,去準備應對未來新的洪流。

飛舟木鳶已經出現。

哪怕他不在東洲,不再插手,未來同樣會有新的機械新的天工,挑戰源源不斷,杜林古奧的力量不可能永無止境。

他不想讓雪原的重任只能壓在自己的戀人肩上。

他要為他的阿洛,阿洛的雪原爭取時間。

“我很壞對不對?”

“我只想保住你,只想保住雪原——為了這個,死再多人,我都不在乎了。我好自私,阿洛,我現在也是個貨真價實的惡棍、壞種了。”

最後一縷斜陽,照過雪谷金頂,照過宮殿琉璃,浩浩蕩蕩的風穿過漫漫長長的谷,繡滿圖騰的布幔在風中起伏,翻卷。開開合合,明明滅滅間,異域年輕的王將如玉皎潔的聖子按在座毯上。

霞光暗紅,雪域之王清俊的臉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就像浮出黑暗的妖魔一樣危險。

“阿洛,我幹了好壞好壞的事,很多很多人的死會跟我有關,”仇薄燈卻不怕他,親昵伸出手去環他的脖頸,湊在他耳邊,跟他說悄悄話,像孩子一樣,得意於自己幹的壞事,“現在,除了你,誰也要不起我啦!”

圖勒巫師捏住他的下頜,咬他的肩骨,以兇狠的吻作為回答。

九節銀佩帶被扯掉。

暗紅的襯裏被扯碎。

丟到地面時,佩帶節與節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與它相似的是銀鈴中,鈴舌與鈴壁的碰撞。叮當叮當。日暮後的篝火裏,巨大的王座上,纖瘦的少年被新晉的雪域之王剖開、寵愛。

叮當叮當。

一只秀氣的手抓在王座邊。

那只手的膚色極白,白如初雪,一星點顏色落上去都格外顯目。何況是這樣一條殷紅如血的繩——它細細繞過伶仃的腕骨,盡管編的是祥雲金剛結,卻透出億萬分的禁忌意味。

比起庇護,更像為了將純潔的羊羔縛住的祭繩。

是妖異透邪的庇護符。

屬於怪物的。

神明賜予信徒護身繩,是用朱砂染成,可以保護信徒不受黑暗侵犯。妖魔卻是割開自己的手腕,以放出血來染,被它帶上手繩的人,即是它不惜代價保護的珍寶,也是它惡劣侵占褻汙的所有物。

在繡滿金經宗教布幔深處的圖勒巫師,是自密窟爬出的比妖魔更可怕的怪物。

他把整個雪域至高無上的榮耀,捧來給他的阿爾蘭踩著玩——他的王座,他的宮殿,他的一切,全都是為阿爾蘭建起來的。可同樣的,他也會自己把阿爾蘭拖進掙紮不得的情沼,日夜折磨。

就像眼下——

“宮殿為你造好了,花海為你種好了,”清脆的不斷的鈴鐺聲響中,圖勒巫師的氣息落在在仇薄燈耳後,“阿爾蘭,什麽時候讓我藏起來?”

他問。

又不給仇薄燈回答的余地。

就像所有暴戾的部族國王一樣,以下流手段對待虜來的神子。

可和那些國王不一樣的是:

他成功了。

他真的把聖潔的神子拖進凡俗的泥沼,徹徹底底弄臟了——

數天前的雪夜。

世家大族的殘部逃進山脈後,圖勒巫師停了下來。杜林古奧的力量不是無限的,再前行下去,就要遭到反噬。而他記得,密窟裏,少年曾掉著眼淚,說,你受什麽傷,我就把自己搞得跟你一樣。

盡管他的阿爾蘭纖瘦脆弱,但說出的話,向來一定會做到。

在追擊與折返之間猶豫了一下。

圖勒巫師在紮西木、巴塔赤罕他們“見了圖勒”的震驚神情中,將追殺的任務交給他們。

——這不能怪紮西木和巴塔赤罕他們險些驚掉自己的下巴。他們絕對沒有對自家首巫選擇不強撐有什麽意見,只是以往,他們的首巫大人都讓人覺得他就像巖石一樣,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痛。

圖勒巫師的確習慣了疼痛。

可他也知道,自己身嬌體弱,往常在床榻都要小心翼翼的阿爾蘭,決計連根骨頭斷裂的疼都扛不住。

龍谷平原的戰鬥剛剛結束不久,世家大族的木鳶和飛舟殘骸還在熊熊燃燒。赤火黑煙燎過雪原。一地的斷臂殘腿,肝臟肚腸,死的人多到雪一直在下,平原仍舊是大片大片的血汙。就連猛烈的冰風都吹不散空氣中的惡臭。

穿過戰場,圖勒巫師忽然停住腳步。

一架紅鳶停在血汙中。

少年坐在木鳶舟舷處等他,鼻尖凍得微紅,似乎吐了好久,吐得無比懨懨。裹著厚重的黑氅,靠在舷窗上強撐著不打瞌睡,頭一點一點。迷迷糊糊見他回來,想也不想,直接從離地三丈的舟舷往下跳。

也不管下面一地的斷臂殘腿,肝臟肚腸。

直到掉到他懷裏,才摟著他的脖頸,委屈抱怨:“阿洛,這裏好臟。”

站在雪裏沉默了很久很久,圖勒巫師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