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愛你。”

雪落在樺木鋪成的傾斜塔樓頂,堆到一定高度時滑落,發出沙沙的聲音。塔樓中,一張厚重溫和的鬥篷被暖紅明黃的光線,照得越發黑亮。鬥篷拱起,一對遠離眾人的小兩口正躲在裏邊。

準確一點,是年輕首巫的小阿爾蘭躲在裏邊。

他像只粘人的貓,團在圖勒巫師懷裏,毫不吝嗇地自己又暖又軟的身軀,焐在主人胸口——雖然許多貓主子覺得,這是甜蜜而又沉重的負擔,比如被壓得窒息,喘不過氣來等等。

但對於圖勒巫師來說,就只剩下甜蜜了。

他微微低頭,一手蓋在鬥篷外,攏住自己小小一團的阿爾蘭,以免他掉下去,一手蓋在鬥篷內,巡視專屬於自己的地盤……他沒有客氣,畢竟他的貓是主動送上門來的,自然是想巡視哪裏,就巡視哪裏。

被檢查的小少爺也只是象征性咕噥兩聲,甚至都分不太清楚是抗議還是什麽。

——圖勒巫師在檢查自己這段時間精心喂養的成果。

打中原來的小少爺,本來就身形纖瘦,讓習慣雪原部族體格的圖勒巫師格外擔心。更別說,落到雪原後,小少爺一開始不太適應,還瘦了些。圖勒巫師一直在努力,想把挑食的阿爾蘭喂得健康點。

這任務不太容易完成。

仇薄燈挑剔,且胃口小,經常象征性吃一點,就不願意再碰了。遇上他壞脾氣的時候——這種時候,現在是越來越多了,勸哄基本沒用,圖勒巫師只有采取些強硬點的特殊手段,才能讓他喝完溫熱的牛奶,順帶啃光蓬軟的窩頭……

事後還總得被不高興的阿爾蘭狠狠“家暴”一頓。

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後,圖勒巫師皺了皺眉。

仇薄燈察覺圖勒巫師對喂食成果不太滿意,立刻警覺:“不能再加了!已經夠多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圖勒巫師輕輕捏了捏他柔軟的臉頰肉。

意思是沒得商量。

“唔……真的夠多了……”仇薄燈咕咕噥噥,他倒沒挑剔吃什麽,主要是圖勒巫師在他的挑剔下,手藝進展神速,能把原本有點單調的圖勒紅白食,做出許多花樣。連他都挑剔不出什麽毛病。

只是,他在東洲吃得更少好不好,到圖勒每天吃的分量,已經夠婢女姐姐們高興得昏過去了。

但類似的事情,圖勒巫師一旦做了決定,就由不得仇薄燈抗議了。

圖勒巫師是個頂頂強硬的飼喂者,要如果唯一的喂食對象拒絕合作,他絕對會把他抱進懷裏,一口一口,親自喂下去。在這方面,他耐心十足,且態度堅定,怎麽撒嬌怎麽發怒,都不管用。

仇薄燈只好認命。

他揪住圖勒巫師垂落下來的發辮,泄憤地扯來扯去。

圖勒巫師任由他發泄,像只縱容貓崽任性胡鬧的大型貓科動物,只把人固定在懷裏,以指腹不輕不重地碾少年的唇瓣,把原本就紅潤的唇瓣碾得越發艷麗,不時探進去按一按整齊潔白的齒尖。

仇薄燈還在記恨他剛剛決定的事,逮住機會,毫不客氣地咬了兩口。

然後,成功硌痛自己的牙齒。

他咬著圖勒巫師的指節懷疑人生,這人的骨頭,真的不是鐵打的嗎?!啊!

圖勒巫師悶悶笑了兩聲。

仇薄燈:“……”

他郁悶地松開口,側過頭。冰谷到了晚上,白霧起伏,石林底下的水光粼粼倒影在半封閉的溶洞洞頂。寒風將遠處山腳的鼓樂送過來,離得遠,沒有那麽沸騰血液的震撼感,有種俯觀喧嘩的冷寂感。

唯一的暖色調,就是他們身邊這一小堆篝火。

圖勒巫師也跟著看了一眼巖洞壁的水紋光芒,安靜片刻,問,今天晚上能不能別睡?

仇薄燈擡眼,看見圖勒巫師的眼睛在篝火中印著自己的影子。他的眸色好淺,印出誰的影子,就清楚得像面鏡子。

“阿爾蘭?”圖勒巫師低低喊。

“為什麽呀?”仇薄燈半撐起身,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湊近他的眼睛,“我為什麽要陪你一起熬夜呀?”

少年的呼吸落得很近,眼睛也很近,近得圖勒巫師能夠清清楚楚看見他眼底的明亮和等待——仇薄燈看過《四方志》的,他知道為什麽兩人在一起守新歲篝火時不能睡著,但他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

怦、怦怦、怦怦怦……

兩個人同時加快的心跳,一顆心臟兩處跳動。

圖勒巫師一點一點摸過少年的臉龐,自下而上,緩慢得像是一場漫長的描摹,最後觸向睫毛。仇薄燈的睫毛被火光鍍上一層熔金,低垂時像兩柄小小的扇子,因為不受控制的情緒輕輕顫抖。

但他沒有躲開。

圖勒相信,火是生命,火是延續,火中蘊藏著生和死的秘密。黑色的炭是死亡的木,但它們在火中得到重生,因此一起守過新舊相接的篝火的愛侶,他們會跨越生和死,永永遠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