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吻(第2/2頁)

以指腹揉揉兩只不怕人的小鳥,仇薄燈戀戀不舍地將它們捧給圖勒巫師。圖勒巫師一擡高手,它們就又撲棱撲棱飛向新鑄的鳥巢了。

圖勒巫師垂下手。

忽然停在原地。

仇薄燈向前走了兩步,發現人沒跟上來,轉頭,詫異地問:“怎麽了?走錯了嗎?”

圖勒巫師沒說話,低垂眼簾,他的手腕處,深黑的獵裝袖口搭了幾根纖長細秀的手指,指節處因寒意稍微泛起一點粉紅。

——少年第一次主動拉住他。

順著圖勒巫師的視線,仇薄燈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他愣了一下。

下一秒,仇薄燈跟被火燙到似的,迅速松開手指,急急轉過身,埋頭朝前走。明明最過分的,最羞恥的事情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此刻莫名的,臉頰就是燙得出奇,任由冷風怎麽吹,都消不下來。

——有什麽好吃驚的!

小少爺快惱羞成怒了。

又不是他故意去拉的……都怪剛剛的通感,他還以為自己還是棵樹呢……

沙沙的踩雪聲追了上來。

“你幹嘛非挑兩棵樹根纏在一起的樹通感?!你是故意的吧?”惱羞成怒的小少爺埋著頭,惡聲惡氣地先發制人。

反正,寧死不願承認剛剛是自己主動去拉的。

圖勒巫師笑了一聲。

他笑得很輕,奈何小少爺現在一絲風吹草動都敏感,立刻就捕捉到了。

頓時,仇薄燈氣得更厲害了,要不是臉頰也燙得更厲害了,非得撲上去,狠狠咬他兩口出氣不可。

他憤憤地記了一筆賬,低頭不理人。

他不願意被拉住手了。

圖勒巫師也不在這時候強求他,只走在旁邊,在他幾次差點滑倒時,伸手扶住他。哈衛巴林海不知存在了幾千幾萬年,厚厚的積雪與腐葉堆疊,大大小小,盤結錯落的樹根半隱半現。

從表面看,是平坦的雪地,一腳下去,其實是好幾條絞在一起的樹根。

一不留神,就得被絆個結實。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圖勒巫師拉住後,仇薄燈也覺得自己賭氣的行為得不償失。但要他開口讓某人牽他走,他又拉不下臉,悶悶不樂地站在原地,不肯再往裏頭走了。

圖勒巫師以為他真被磕到了,緊走一步,到他面前,蹲下來就要給他檢查。

仇薄燈輕輕踢了踢他。

在他擡頭時,仇薄燈別過臉,視線落向森林的深處。日光漸漸下沉,森林逐漸暗淡下來,只剩白雪幽冷的反光,蒙蒙的。

圖勒巫師只能看到他側臉的輪廓,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你們想要木鳶嗎?”仇薄燈依舊看著林中的遠雪,“在地面很難擊潰那些人的。你們得駕駛比他們更好的木鳶。”

仇薄燈聲音異乎尋常地平靜。

又靜又輕。

“我知道怎麽造。”

搭在靴上的手指停頓了。

“那些木鳶都不算什麽,”他說,“它們只能叫鳶,真正的木鳥,是蒼鷹是獵隼。我能給你、給圖勒造出全天下飛得最高最快的木鳥。東洲仇家,位居扶風,扶風曰鳥,沒有人比仇家更了解風,也沒有人比仇家更了解飛鳥。”

“只需要用聖林的樹木,你們就可以擁有能擊潰所有人的木鳥。”

他終於轉過頭,看著圖勒巫師的眼睛。

“要嗎?”

圖勒巫師起身,拂去他肩頭的雪。

“不。”

“可你們要守雪域,未來會有成百上千的木鳥飛來這裏。沒有木鳥的幫助,你們守不住的。”仇薄燈站在雪裏,垂著眼睫“聖林的樹,都是圖勒的先祖,他們不會願意看到子孫後代受傷、流血、死去。更不會願意看到雪域失守。”

圖勒巫師搖頭。

“不用多,一棵就可以。”

圖勒巫師將手指放到他唇上,制止他再說。

仇薄燈仰著頭,他低著頭。

雪落到他們的肩上,他們的發上,古老的哈衛巴林海靜得異乎尋常,白月自暗綠的邊沿緩緩升起。銀色的月光照出松針、照出橡木、照出年輕的圖勒巫師。仇薄燈久久注視他的眼睛,想從那片銀灰裏,找到一絲一毫的遲疑、猶豫。

沒有。

幹幹凈凈。

像雪,像天湖。

“我們會守住雪域的大門,”圖勒的首巫說,“不用木鳥。”

“會死好多人,怎麽辦?”

仇薄燈移開視線,低頭看地面的白雪,他的睫毛又濃又密,垂下來的時候,誰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圖勒巫師將一片雪,放到他的掌心。

仇薄燈明白了他的意思:圖勒相信,人死後,靈魂將落向大地,等到太陽升起,就會隨雪蒸發,最終也隨雪重新降落大地。

“會守住的,別怕。”

仇薄燈沒有回答。

他環住圖勒巫師的脖子,踮起腳尖,輕輕覆上男人薄冷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