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去!”

……濃郁、香甜的羊乳味遞到唇邊,還在睡夢中的仇薄燈不僅立刻別過臉,還用力抿起唇,抗拒盡顯無疑。

他抗拒得情有可原。

只是,這事多多少少跟他自己有點關系。

圖勒部族日常喝的牛羊奶他喝不慣,嫌腥氣,一碰就吐,吐了幾回就開始一聲不吭生悶氣。圖勒巫師替他尋來剛下第一次崽的雪山綿羊的新乳,他悶氣未消,非要熬成乳塊才肯進口。

仇薄燈若存了心折騰人,那絕對是頂頂頂的難伺候。

一會兒嫌這個沫滾得太大,口感不夠細。

一會兒嫌那個火燒得太久,色澤不夠白。

一會兒嫌這個凝得過頭了。

一會兒嫌那個熬得稀了。

……

就沒他挑不出的骨頭。

當時,其余圖勒勇士驚得直咋舌。

一面覺得若有誰敢這麽折騰自己,非得叫他嘗嘗自己的圖貢刀不可。一面瞅中原少爺一張精致的臉蛋,簇在絨絨的蓬領子裏,說不出的小巧好看,再加吐了幾回,有些沒精打采,說話細聲細氣,又覺得好像還蠻……理所當然?

不過俗話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小少爺為自己的造作付出了代價——在昨夜他自個兒驗證了圖勒巫師為他熬的新羊乳。

的確是非常細膩,非常粘稠。

【審核姐姐,是真羊乳,小少爺耍脾氣不肯吃飯,湯勺沾上了而已】仇薄燈別過臉,瓷白的湯勺沿自比往常更紅更艷的唇上擦過,微微滿溢的鮮羊乳沾到了唇瓣上,留下一道兒白膩的痕跡。他在夢中生著氣,抿起的唇珠豐盈飽滿,沾著點奶沫,簡直是在誘人去按一按,碾一碾。

……還不高興地抿著。

無知無覺地吸引目光。

帶扳指的指腹緩緩碾過少年的唇瓣,雪山綿羊的新乳留下的白痕被抹開,滲進每一道恰到好處的唇紋裏,細細密密的……睡夢中的仇薄燈察覺到了些什麽,秀氣地蹙起眉,想叫那作亂的手指移開。

對方不僅沒有移開,反而越來越過分了。

被打擾睡眠的小少爺生氣極了,半夢半醒間,一口狠狠咬下。

……咬死他得了。

圖勒巫師低垂眼,任由仇薄燈尖尖的兩枚小虎牙釘在自己的指節上——跟雛鳥啄人沒什麽兩樣,別說咬死了,連疼都算不上。最鋒利的虎牙都如此,其他的牙齒就更別說了,淺淺的。微濕的。

兇巴巴。

但毫無威懾力。

……像在撒嬌。

雪原就沒有過這麽嬌氣的鳥。食物在雪原再珍貴不過,成鳥只會喂雛鳥很短的一段時間,若遇上天寒地凍,找不到食物,雛鳥就只能忍饑挨餓了……哪還有食物送到口邊,還挑挑揀揀的份?

哪只雛鳥敢挑三揀四,成鳥非一翅膀把它扇出巢不可。

但眼下,雪原之鷹,整片雪原最兇最強悍的猛禽,卻沒有把又兇又挑剔的雛鳥丟出巢穴——恰恰相反,他把叼回窩裏的名貴小雛鳥往自己的翅膀下籠得更嚴實了。

仇薄燈在迷迷糊糊中被扶高了。

他的下頜被擡了起來,臉龐仰高了……仇薄燈隱約覺得這個姿勢有些熟悉,可還沒等他清醒過來,想明白到底是哪裏熟悉,微冷的唇就已經覆了上來……濃郁的、香甜的、芬芳的乳味……

“唔……”

仇薄燈嗚咽了一聲。

他抗拒極了,想要把灌進咽喉深處的鮮羊乳吐出來,可男人的手按在他的脊背上,固定著他。戰栗順著骨嵴一節一節地向上,火舌舔舐著、熾烤著、火星迸濺著、爆裂著……那些烙印又開始燙起來了。

他整個兒地軟了下去。

柴火燃燒,色調偏暖的光線充斥滿小小的木屋。

少年靠坐在沉默冷峻的巫師身上,仰著頭,白皙的脖頸被火光勾勒出纖秀的弧度,精致的喉結被迫不斷地滾動,一次又一次咽下。

一次又一次。

……

空了的瓷盅被放回食盒。

師巫洛半靠在墻壁上,纖瘦的少年無意識地蜷縮在他懷裏,緊緊揪著他的衣領,偶爾小小地啜泣一聲,像是在夢中也被欺負狠了……師巫洛的指尖一下一下,慢慢撫過仇薄燈的脊背。

帶點兒安撫的意味。

但更多的是,占有領地後的緩慢巡視。

……從裏到外,都是他的了。

所有地方。

他的巡視侵略性太強,哪怕是處於夢中,仇薄燈也不安地動了動肩,直覺地想要離他遠一點兒。

——然後被毫不留情地扣了回來。

壓得更深,攬得更緊。

中原的世家小少爺懷抱一種天真、好奇、贊嘆奇觀的心情,千裏迢迢來欣賞雪原遼闊的壯麗景觀。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闖進了什麽地方,他根本就不明白什麽是雪原——這裏沒有春、沒有夏、沒有秋。

只有冬。

永恒的,蒼白的,冷酷的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