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拜師

兩個長隨押解著戴月,離得遠。不可能聽見這裏的對話。

謝紅塵白衣若雲,絲履無塵。他努力摒棄所有的情緒,以一位仙宗宗主的氣度道:“你有扶困濟危之志,很好。既然如此……本宗主便如你所願。”

黃壤面上現了些笑容,她忙不叠拜倒,道:“徒兒參見師尊!”

謝紅塵眼見她拜倒塵埃,心裏說不出的怪誕之感。他不知道這種古怪從何而來,卻如心生倒刺,各種不適。

黃壤親自將戴月送去了李莊,戴月母親的遺骨確實葬在這裏。

謝紅塵面對聞訊而來的村民,神情肅然,道:“此女雖犯下重罪,但其主寬厚,令她在此為母守靈,長思己過。你等不需照應,但也不得淩虐欺侮。”

他這兩句話,才算是真正保住了戴月的性命。

戴月一步一步,來到母親墳前。

她後來成了黃壤的貼身丫頭,所以母親的墳塋也被修繕過,並沒有那麽淒涼。趁謝紅塵囑咐村民的機會,黃壤陪著她來到這座青磚所砌的墳墓之前。

戴月滿臉是淚,她想要說話,但嘴裏只有難聽的雜音。黃壤說:“你想問什麽?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對不對?”

她當然想知道啊。戴月連連點頭。黃壤背對謝紅塵,自然也沒必要上演什麽主仆情深。她說:“也沒什麽。只是從前被一個人踩了一腳,夢裏奉還而已。”

說完,她轉身要走。戴月撲上來,死死扯住她的衣角。

戴月其實很早就被派到她身邊侍候了。二人相伴多年,在那些荒穢的時間裏,她們在雨夜裏無眠,一起說過悄悄話。在清晨日出時結伴同行,一起采過蜜和花。

可臨到頭來,回憶如沙礫,故人混雜其中,並不值一眼回望。

黃壤緩緩用力,抽回自己的裙角。一場主仆情分,就此緣絕。

安置好戴月,謝紅塵帶著黃壤返回黃家。

黃墅心中激動萬分,簡直不知該如何說話。謝紅塵強壓下心中紛亂,道:“黃公之女黃壤,天性聰慧、勤奮刻苦。吾……貴其識、重其資,願收為座下弟子。還請黃公允準。”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出這番話。黃墅也是心中一頓——收為弟子?

不是求娶?

黃墅著實不能理解,一個丫頭片子,說來說去,還不就是那麽回事兒?

況且黃壤也並不是什麽天縱奇才,謝紅塵這般人物,要什麽弟子沒有人排隊獻上?值得他這般巴巴地上心?

但謝紅塵話已出口,黃墅也沒奈何。再說了,就算是收徒,能拜入謝紅塵門下,那黃家可也能跟著沾光不少。等到她藝成之日,再找個合適的婆家,還愁沒有潑天的富貴?

黃墅很快計算了一番得失,叩拜道:“宗主看上小女,實乃小人一家之福。小人自然無有不應。”

謝紅塵嗯了一聲,他不想夜長夢多,遂轉而對黃壤道:“既然如此,你便收拾行裝,隨我前往宗門。”他在弟子面前,一向自稱“為師”。

可不知道為什麽,在黃壤面前卻說不出口。

黃壤卻是無比乖順,再次拜道:“是,師尊!”

她匆匆回到小院,很快收拾了行裝。

謝紅塵站在外間等候,見她金銀之物一律不帶,只隨身帶了一個小檀木箱子,又撿起桌上的洋辣子收進荷包裏。謝紅塵以為箱中乃金銀細軟,倒是理解。但這洋辣子便十分違和,他不由失笑:“帶它作什?”

黃壤笑得靦腆,她打開木盒,裏面整整齊齊,碼著全是珊瑚珠繩。黃壤笑道:“這些珠繩乃故友所贈,必是要帶走的。至於這只洋辣子,若無它監督,弟子豈能拜得名師?真要說起來,它也是弟子昔日的同窗了。”

箱中珠繩雖然精致,但畢竟不是什麽價值連城之物。謝紅塵道:“你倒重情。”又見她一副收拾妥當的模樣,不由問:“不帶其他了?”

黃壤環顧四壁,道:“家中一切,皆是父親所賜。我……這些年多有不孝,如今又要遠離家門,一應器物,便就此留下吧。”

此女品性當真高潔。謝紅塵點點頭,道:“那便出發。”

黃壤走出小院,又鄭重拜別黃墅。黃墅一想到此後黃家的地位,早已是樂得合不攏嘴。他連聲道:“吾兒起來起來,以後在玉壺仙宗,要孝順長輩,友愛同門。也莫忘了常回仙茶鎮看看。”

謝紅塵安靜旁觀,見黃壤認真應答,並無半點不耐煩。等踏出家門,黃壤又道:“師尊能否允我……拜別家母?”

啊。倒是細心。謝紅塵道:“好。”

黃壤於是一路來到農田,在種著神仙草的那個角落停留。她雙膝跪地,向田而拜。謝紅塵站在她身邊,心中隱隱覺得此情此景,無比熟悉。

黃壤沒有回頭看他,就在夢外的成元五年,她也曾帶謝紅塵前來此處,拜祭過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