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鹿 關山(第2/3頁)

陸南之前說過,他和那位開局就死的老玩家是刷新在廚房外面。

那位老玩家估計是那時候被淋到,回廚房做了一段時間的菜後便自己跑出去撕爛了自己的表皮;而白秋是前一天慌亂跑出靈堂沒拿鬥笠遮雨,直到夜裏同樣自己跑出去撕了自己的臉。

“最後一個問題。”程霧野道,“徐祝空和關越越究竟為什麽反目成仇?”

明明曾經那麽相愛,究竟為什麽突然非得殺了對方?

師瑜偏頭看著半蹲在地上的鬼,忽然想起剛剛一路上山時,他同樣問過對方這個問題。

關越越幾年前剛剛化人,畏生畏人,不敢獨自離開生它養它的大山,便給自己扯了個從外地來的謊言,瞞過村民們在村子裏落了腳。

生靈化形同樣是漂亮的,和村子裏其他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女子們不同,她總是穿著繡花的白裙子,一頭溫柔垂落的長發,生著雙清澈又靈動的鹿眼,身上永遠帶著林間露水和山竹的芬芳,一抿唇頰邊便旋開深深的梨渦。

像摻了蜜糖的清酒。

村子裏那幫熱血又憨厚的年輕男人哪裏見過她這樣的女孩子,誰見了她不得叫一聲“月亮妹妹”,家裏成熟的蔬菜,山坡上挖來的新鮮竹筍,枝頭剛結的野果,河邊野花編織手鏈,畫像和情書整天都能堆滿她家門口和窗台。

關越越從未接觸過人類的情愛,也不願把自己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關系裏,一一婉拒過旁人過分親密的接觸,直到後來她和別人在一起待了一晚上。

那是一個意外,她和幾個年輕人結伴上山,經過小道時人擠人,她不知被誰撞了一下,腳下忽然一空,隨著沙石一起摔進了足有兩人深的坑洞。

那是獵人捕獸的坑。

地面上幾人慌亂地跑過來,關越越坐在坑底,擡頭朝他們道:“不用管我,你們先回去拿工具,我在這裏等你們就好。”

幾個年輕人商量片刻,最終采取了她的建議。

關越越眼看周圍的人走了,剛站起來,頭頂驀然落下一道影子,“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是徐祝空。

關越越將他扶起來:“你怎麽也掉下來了?”

徐祝空被這一摔疼得齜牙咧嘴:“我自己跳下來的。”

關越越一怔。

徐祝空指了指頭頂:“天馬上黑了,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裏怎麽行,我陪你。”

關越越張了張嘴。

其實她想說她一個沒關系的,她本來就不是真正的人,在林子裏長這麽大,怎麽也比你強。

她想說,她一開始就是顧忌有人類在場不敢表現得太不同尋常,本來想等人全走了直接自己爬上去的,你下來只會妨礙我。

她還想說就算要陪也可以坐在上面,非要跳下來不是腦子抽筋麽。

可她到底什麽也沒說出來。

夜晚的山林水汽重,兩人的衣服都有些發潮。徐祝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開始縮在角落,一聲也不吭。

關越越心下不安:“你怎麽了?”

半晌,徐祝空悶悶的聲音傳來:“我怕黑。”

“……”

“等會兒我可能會表現得比較嚇人,你最好不要看我。”

幾分鐘後,關越越才明白這個“嚇人”是往小了說的。

她從來都沒見過一個人因為身處黑暗,會像脫水的魚一樣渾身痙攣,瘋狂抓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張大嘴呼吸。

關越越試著去碰他,摸到他滿手的冷汗:“徐哥……”

徐祝空猛地甩開他,又把自己往角落裏縮了縮 ,手幾乎把自己的脖頸抓爛了,聲音顫抖又破碎:“別看我……你不要看我……”

“我不看你。”關越越去抓他的衣袖,“徐哥你冷靜一點。”

徐祝空卻只是拼命搖頭,身子抖若篩糠,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後來是怎麽兵荒馬亂地獲救的已經不清晰了,事後關越越想起他在洞穴裏的狼狽模樣,沒忍住去他家探望,才得知徐祝空小時候曾經跟他媽一起上山掉進過獵洞。

可他們運氣不好,洞底布滿了獵人削尖埋進地下的竹刺,徐母在掉下去那一刻下意識抱住了兒子,自己當場被竹刺紮穿成了篩子,鮮血噴湧,死不瞑目。

母親雙臂箍得緊,才七八歲的徐祝空不知道是不是從鼻間的血腥味中意識到什麽,始終不敢睜眼,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裏。直到夜裏徐父發現他們遲遲未歸,徐祝空才被上山尋人的村民們撈起來,卻從此患上了怕黑的毛病。

村子裏知識落後,不知道他這其實是幽閉恐懼症,卻知道他發病會渾身痙攣,會呼吸困難,會口吐白沫,甚至很可能會死。

明明是那麽怕黑的人,卻還是在她掉下去時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曾經讓他恐懼的源頭。

簡直蠢得可以。

關越越坐在他床邊,質問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床上的人卻先一步拿被子蒙住了頭:“我那天是不是醜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