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鹿 難越

那天以後,關越越獨自上了山。

她本來就是在山林中長大的,在尋常人眼裏危險藏匿的林子於她而言反倒和回自己家沒什麽兩樣,每一草每一木都熟悉得叫她眷戀。

尋到一處空地,拿著鏟子去挖地上的竹筍。挖到一半便聽到有人在叫她。

徐祝空一路跑到她面前,氣都沒喘勻:“你怎麽又上來了?”

關越越沒想到他能出現在這裏:“我想補償你。”

“什麽補償?”

“你之前變成那樣畢竟是因為我。”

關越越在人世間生活的時間不長,知恩圖報是她記得最牢的規矩,就像過去每一年村子裏的人供奉她,她便回報他們來年風調雨順。

地上的竹筍被她碰過,便能沾染上山間神靈的氣息,人類吃了對身體好,她總得補償他點什麽。

徐祝空氣得半死:“你不知道你一個人上來很危險嗎?你多喊一個人陪你會死嗎?!”

關越越抿唇:“我不會有危險。”

她一頭鹿在山林哪來的危險。

徐祝空一番話已經到了嘴邊,觸及到她那雙幼鹿似的眼睛,又默默咽了回去:“算了,我來幫你。”

關越越其實不太想讓他插手。

倒不是覺得不好意思,主要是因為對方昨天才抽得昏過去,她實在很懷疑對方現在恢復的力氣能不能打得過自己,但考慮到對方的自尊心還是沒說。

五分鐘後,她隔著半截被一鏟子鏟斷的竹筍和徐祝空面面相覷。

關越越道:“徐哥,要不還是讓我來?”

徐祝空周身氣壓很低,整個人都有點頹,張張嘴巴:“哦。”

關越越鏟了兩下土,到底沒法忽視旁邊那道目光:“不如你再下去找把鏟子來幫我?”

徐祝空沒有應,搖頭道:“算了,我反正也沒什麽用。”

“不會沒用啊。”關越越用手指一點點撥開竹筍旁邊的泥,“你哪怕現在給我唱支歌也能讓我高興一點。”

徐祝空一愣。

她本來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唱了。

那是一首幾年前曾風靡全國的民謠,哪怕是在他們這麽個封閉的村子裏,也常常能在廣播和電視上聽到。

“不忍心讓你看見我流淚的眼,只好對你說你看你看,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

月亮,月亮,月亮。

一句一句,像在念一個溫柔的名字。

關越越安靜地聽完,出聲問道:“為什麽說月亮的臉在變?”

徐祝空似乎是沉吟幾秒,方才回答:“因為時間會改變啊。”

“就像我今天還能在這裏看見你,但可能明天可能就會發生什麽意外再也看不到了。”他頓了頓,耳根子發紅,沒臉沒皮地道,“不然我為什麽要現在來找你。”

關越越和徐祝空陷入熱戀。

村子裏的人說徐祝空真是走了大運,否則像關越越這麽幹凈漂亮的孩子怎麽偏偏看上了他,也不看看有多少男孩子家聽到這個消息眼睛都氣紅了。

徐祝空就笑,說那讓他們繼續氣著吧,反正月亮是我的。

村子裏的人又說關越越真是走了大運,沒爹沒媽還幹啥啥不行,剛來那會兒連什麽是犁耕這種常識都不知道,要不是有那張臉怎麽可能會有男人看得上。

徐祝空就瞪他們,說她剛開始不知道現在不是知道了麽,況且不懂又怎麽樣她人在就夠了,他又不是圖她會種地。

村子裏的人還說他們在一個獵洞裏待了一晚上不久後就戀愛了,找到的時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沒準是哪天晚上發生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不然怎麽可能那麽巧。

徐祝空壓根不和他們說什麽,直接一拳頭砸過去,跟人拼命打得手上臉上全是血也不肯松一下手,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

最後還是關越越出門才把他拉回去的。

所有人都說徐祝空愛犟,尤其是在碰到關越越的時候更是犟得像一頭牛,半分都不肯讓步;說他對關越越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怕要讓對方騎到自己頭上來;說他和關越越感情那麽好,日後一定會過得非常非常幸福。

徐祝空一律照單全收,再轉述給關越越:“月亮你看,大夥都說咱們會一直在一起。”

那時的關越越也以為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至少在她的身份暴露以前。

意外來得很突然。

那天關越越因為去河邊挖藕,突然遇上大雨,便在蔭蔽處躲了一下午,耽擱到晚上才回去,卻沒想到在家門口看見了徐祝空的父親。

徐父猛地抓住她的胳膊:“越越?你怎麽沒事?那祝空他人呢?!”

關越越顧不得自己的手被抓出淤青,甚至忘了躲開:“他怎麽了?”

徐父聲音裏難掩焦灼:“他看天黑了你還沒回來以為你又出了什麽事,剛剛上山去找你了,現在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