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每逢春夏, 黃河下遊淤積的泥沙增多,今年的河情也比往常嚴重,沿途多有泛濫。

附近的人民不得不背井離鄉, 遷徙外地。

但受限於時代的種種因素, 加上沒有官府組織, 他們大多是無序性的, 因此更為艱苦悲慘。

扶老攜幼, 逃荒求食,入庶流進,家戶且盡。

謝舒之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如今一見,方知書中所記不及其中一二。

行到中途,馬車速度變慢,忽然一個老人跌跌撞撞地跪了下來, 身後還有數個衣衫襤褸的孩子, 向謝舒所坐的馬車叩頭道:“還請大人行行好, 可憐可憐我們,賞些吃吧......”

這老人自然是不知道謝舒的身份, 只是見謝舒這行人數架車馬, 想必是富貴人家, 試試罷了。

而這麽一跪, 周圍不少流民都望了過來, 臉上也露出熱切的神情。

謝舒神色沉重,旁邊的虞楚息嘆息一聲,朝他輕輕搖搖頭。

謝舒明白郎君的意思, 若此刻馬車真的停下, 旁邊的流民想必會一擁而上, 財物還是小事,只怕會耽誤時間,現在最好的辦法還是快點趕去河督府。

盡早治理河情,方才是解決根源的辦法。

只是......

虞楚息這時卻微微一笑,他正是喜歡謝舒這點,於是朝著謝舒附耳過去,聽完後,謝舒眼神一亮,連連點頭。不久後兩人便敲定完畢,讓風荷和洗墨帶人留下,他們和穆問等護衛一同先去河督府。

車輪再次前行,謝舒回頭望去,流民如同眼前的高如天塹的黃河,一眼望不到盡頭。

運河總督府設在江浦城,位於黃河、淮河、運河三河交接之處,謝舒要赴任的便是此地。

不久前聽說這次新上任的黃河河督只是一個二十五歲,此前從未做過河運方面的翰林學士,河督府的幾個官員心頭都直打鼓。

自古黃河難治,歷來官員都將“河督”一職視為畏途,而且往往結局也不太好。

一般來說在任幾年,若是沒出什麽事便是極為走運,日後打通關系,還有調任的機會,上任河督便是走的這條路子。

而一旦出事,降罪落獄好說,要是一不小心,葬身在這黃河之中,也是不少見的。

眾人一聽謝舒這麽年輕,就被下放到這裏,想必是背後無人,以後難調回去了。

也就是說,謝舒既沒有什麽能力,也沒有背景,這些平常做實事的河工心中是不服氣的,因此謝舒到任河督府上,來迎接的人都沒有到齊。

謝舒大致看了一眼,問了一下沒到場的人是誰,什麽職位。

副總河四十歲,長期風吹日曬使得他額角比同齡人多出不少深深的褶皺,他幾天前倒是打聽過謝舒的來歷。

聽說謝舒在朝中名氣不小,是連中三元的狀元,又見他相貌風姿無一不佳,氣度威壓一概不少,副總河摸不清他性子,怕謝舒怪罪,忙解釋了一番,幾人在河堤岸上不得閑暇。

謝舒並未生氣,一邊翻看著水利河圖,一邊順著問道如今的河情狀況。

副總河見謝舒問起這個,倒不含糊道:“回稟河督,今年春汛提前,入春以來,已有三處河口決堤,這些天,屬下帶領著民工四處清疏下遊,勉強能應付。”

副總河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謝舒的神情,他是從河工一步步坐上副總河的位置,雖說現在不怎麽親自到河上治災,但無論經驗還是能力都不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以比擬的。而且他深知河工們怕的不僅是險情加重,更怕外行人指手畫腳,因此刻意說的嚴重些,謝舒聽後自然不敢隨意,他們也有更大自主權。

誰知謝舒不慌不忙,繼續問道:“決堤的三處河口在何處?周圍能調動的民工又有多少?附近的居民可安置妥當了?”

見謝舒問的都是要害之處,副總河心中一凜,不過他對這位年輕的長官確實提不起多少敬畏之情,只是諾諾回答道:“決堤的幾處分別是高家堰、許家口還有曲阜鄉,民工麽約有萬人,比往年少些,至於居民安置,當地的官員在管轄,別的屬下也不清楚了。”

謝舒臉色一冷道:“我這一路走來,看到多少流民無家可歸,百姓流離失所,你做河務的,就可以不管百姓了?既然民工不夠,為何不好好妥善解決?國家社稷,三分之一的財賦都在江浙,治河有失,你拿什麽都擔當不起!你說決堤的這三處,我看分明不止,如此膽大包天、欺上瞞下,你可知道後果是什麽?”

副總河聞言心中不由得惶然,卻仍是不服氣,漲紅臉道:“河督大人初來乍到,有些事不明就裏也是有的。就拿流民來說,前些年,大潭灣決口,淹了十二個村子,我們派人安置,緊接著引來了成千上萬的流民,瘟疫也隨之而來,最後連民工都沒法上堤了。我們何曾不想做些利民之舉,只是每年朝廷發的賑災銀子有限,修建一個堤壩就要耗費數十萬銀子,民工的工錢更不能不給,大人出身優渥,不知道我們的為難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