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正文完(第2/7頁)

江琮閉口不答,老神在在地闔起了眼,仿佛陛下不至,他便要一直跪下去。

宣明珠見狀,忍氣道了聲好,“來人,把江琮帶下去關到西抱廈,不許任何人與他接觸。”

她淡漠地瞥他一眼,“你不是要等陛下嗎,那就請江閣老好生等著吧。

江琮驟然睜目,他沒想到大長公主竟然真敢代替皇帝發號施令,不等張口,已被入殿的神策軍捂嘴帶了下去。

大殿頃刻靜了,宣明珠站在高高的墀階上,緘默--陣,轉眸望向殿外的澄澹高空,心中默念:長生,你快回來吧。

每到這種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樣堅強,也需要一一個人支撐。十五年前母親患病時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可賜兒的病若果真是血枯症,當初父親沒能為母後治愈,九叔天資神穎也配不出藥方,天下名醫對此都束手無策,即便梅長生回來了,又豈能起死回生?

宣明珠不敢繼續深想下去,擡指抹幹眼角,擺駕回到兩儀殿,皇帝依舊未轉醒。

她便與皇後輪流守著。

一直到掌燈時分,榻上身著黃綢中衣的少年睫毛動了一下,幽幽睜眼,未等開口,先輕弱地咳嗽了一聲。

“陛下你醒了?”墨皇後第一個發現,連忙俯身握住他的手,一雙盈盈的水眸緊緊凝望他。

宣明珠正在罩榻子外倚案假寐,聞聲立時清醒過來,走進去--見皇帝那雙清澈茫然的眼睛,她的眼圈便紅了,放輕聲問:“陛下,你身上感覺如何?”

“有些,沒力氣。”宣長賜怔怔地看著室內燭光,他記得,他之前正在禦書案批折子的,中午還準備和皇姑姑一起飲酒賞菊來著.“朕,怎麽了?”

他的嘴角發幹,墨皇後踅身倒來茶水,將他扶坐在引枕上為他潤喉,垂睫囁嚅了幾下唇角,沒能出聲。

宣長賜緩緩歪頭瞧著她,瞧下了墨氏的一行淚。他目光-靜,有了些預感,卻是溫柔地擡手為她擦淚,“皇姑姑還在呢,當心叫姑姑笑話了去。’

他轉向宣明珠,“我這副身子到底怎麽了,皇姑姑,您說吧。”

少年的目光很鎮靜,帶有天潢血胤與生俱來的威儀。宣明珠目光與他相接,心想,他是她嫡親的侄兒,卻也是年輕的天子,不當受欺瞞。

隔著半晌,宣明珠終於緩著聲道:“賜兒,太醫之前為你號脈,推斷你也許患上了,血枯症一-不過還未最終確定,或許只是誤診,還需服藥看看。”

宣長賜聽罷收緊指尖,睫宇幽顫。

沉默良久,他慢慢哦了一聲,“知道了。”

他在緊握著他的那只手背上輕拍了拍,“軒軒,別怕。”

轉而問姑母他昏迷之後的宮禁安排,得知了姑母下達的種種應對策令,又急召梅閣老還朝,思慮周全,無一處不妥,皇帝擠出一抹笑:“辛苦姑母了,本是想請姑母賞菊吃蟹的,倒教您如此為我操勞,侄兒心內難安。”

宣明珠見他如此,喉嚨發哽,“與我客氣什麽,過兩日待你好了,咱們想吃幾回便吃幾回。”

宣長賜點頭稱好。

其實誤診之言,有幾成是為了安慰他,宣長賜豈會不知。太醫院的那幫家夥都惜命得很,他們既然錯過一次,這次只會更加謹慎,十有八九便是不會錯了。

很奇怪,他此時的心情十分平靜,他好像忽然理解了當時皇姑母得知她自己患病時,為何會那樣淡定地向他囑托身後之事。

原來當一個人知道死期將近,恐懼過後,會變得心如止水。

血枯症,這個可怕的詛咒曾經奪走了皇祖母年輕的生命,而今,降臨到他身上了。

他看向守在他身邊的女子,只是對不起她啊。

宣明珠瞧出帝後有話要說,便退出了殿,今夜宿在-旁的麟趾宮,留話說有任何事都來告她。

她走了之後,宣長賜與墨芳軒並非如她所想那般款款敘語,只是十指無聲緊扣著,誰也不說什麽,仿佛一旦開口,便會驚動暗中窺伺著他們的厄運。

之後墨皇後命人送些清粥小菜過來,親自斂袖喂他。宣長賜靠在引枕上吃了兩口,忍不住笑著提醒她,“軒軒,我的手並沒有毛病,可以自己用啊。”

那笑容,墨皇後知道他是為了哄她,所以看起來才會格外刺眼。她別低了頭,沒有松開手裏的銀匙,輕聲問,“陛下為何不喚臣妾三郎了?”

宣長賜眉心動漾,在榻簾下低頭輕輕牽住她一片衣角,“娘娘每次都臉紅,我以為你不喜歡這個叫法。可是我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

“臣妾喜歡。”墨皇後擡起熒熒閃動的秋水眸。

臣妾想聽陛下如此叫我一輩子。

那雙藏著無數情感卻欲語還休的美目,倏爾令宣長賜眼窩一熱。不願叫她瞧見傷心,他嘿笑一聲掩了過去,“那我便叫你三郎。三郎,再喂我一一口吧,沒吃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