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六十四錢心頭血(第2/4頁)

他也終於明白了公子之前說等,是等什麽。

等一場刺殺。

可看著談笑如常的公子,姜瑾漸漸的竟也奇異地鎮定下來,中邪似的接著公子的話聊,“好像,好像是有這回事,不知他和長公主殿下說了什麽……”

“作為關懷晚輩的長輩,又通醫理,應當是送了什麽好東西給她吧。”梅長生有大理少卿的積習,推衍僅在轉瞬間,抿齒咬出兩個字,“法染。”

我真該當面去多謝閣下啊。

“嗬!”一個頭蒙黑布的黑衣人突破重圍闖入校場,提刀搠來。姜瑾一驚,擋身上去,突覺耳後生風,一支快若星奔的箭擦過他耳廓射出去,穿透賊人左肩。

“怎的又偏了?”梅鶴庭保持著射出箭的姿勢,燈光逆靡他的臉,彈弓惱笑一聲。

刺客迷茫地看著在刀鋒面前怡然發笑的男人,一滯後發現自己沒死,生生疼出了一股悍勇,怒目斬斷箭杆再度襲上,霍然被從後趕上的侍衛一刀斬殺。

“大人!”

侍衛喘著粗氣上前收刀抱拳,“都擒下了,這起人被擒後盡數吞毒,沒能留下活口,大人恕罪。”

“這路數聽著耳熟。”梅長生這才將弓子拋給發傻的姜瑾,點指撚了撚濺在腦門上的血珠。

“自裁了也好,今日本官過生辰呢,勞我動手,豈非傷了陰鷙。”

*

這些殺手是奉了誰的命令來殺他,梅長生仿佛並不感興趣,取出帕子掖鼻擋血腥,繞過一院子的屍體回屋去了。

處理屍體的善後事便歸了姜瑾。

姜瑾在原地,空望著公子方才站立的地方,又擡眼看了看對面紮滿箭簇的靶子,怔愣片刻,才一個激靈回神去做事。

沒等過去一個時辰,行宮那邊知悉了這頭的變故。

長公主身邊的兩位暗衛,迎宵松苔,踏星下山來問候梅長生。

姜瑾這時已收尾得差不離了,從前在公主府,他與迎宵和松苔也是總打交道的,現今一家變兩家,便比往常更為客氣幾分,回言說公子無礙。

迎宵卻說要見人一面,“我奉殿下令,要親眼看見梅大人安好才放心。”說著朝有燈光的廈館走去。

“姑娘止步。”姜瑾按公子事先的吩咐,側身攔住在台階前,“這麽晚了,卻是有些不大方便。我家公子確實沒受傷也無大礙,請長公主殿下放心便是了。”

話音才落,只聽一人道:“既是無礙,看一眼還能看跑一塊肉不成?”

只見昏昧的夜色下,連接前衙與後院的隨墻門後步出一人,身上罩著件水色薄綾觀音兜風披。

走至光亮處,一只素玉柔荑擡手掀下帽兜,露出一張黛眉深蹙的芙蓉面。

“長公主殿下?!”

姜瑾只知照章行事,卻沒聽公子提起過長公主會聞訊親自。他本以為,以二人現今的交情,長公主頂多只是派人來慰問一番——難道眼下的情形,都在公子的計算之內嗎?

他不敢怠慢,連忙下拜,宣明珠略顯不耐地擺擺手。

不等人通傳,她褰起袍角拾階而上,徑推了那扇門,如入自家屋室般走進去。

長公主的霸道勁兒上來,是誰也攔不住的。她進門便見一室燭光綽綽,一道清逸的人影偎靠在榻邊,看見她,輒然起身。

宣明珠快走兩步過去道:“別動了。”

卸去冠帶的梅鶴庭一副雅致模樣,仍然起身向她見禮。

宣明珠見他身上只著一件松散的白袷中單,素凈的臉色略顯蒼白,眉頭便是一沉。

“下臣失禮。”

梅鶴庭似也覺得如此晤見長公主太過無禮,便要取那屏架上的外袍穿上,手臂才擡起一寸,眉峰隱然輕皺。

宣明珠覺察了出來,沉聲問:“到底還是受傷了是不是,傷在何處,要不要緊?”

消息傳到行宮時,這場行刺已經落幕了,宣明珠卻仍舊勃然大怒。

她轉念細思,恐怕是她此前向皇帝進言,對楚光王一派網開一面,漏了賊魚要反撲報復也未可知。當即命人提出聶氏女去辨認刺客的屍體,果然,是她同黨。

所以宣明珠來這一趟不是她紆尊,而是心存愧意。

為公,梅鶴庭是幫著朝廷剿滅逆黨的,她這頭卻留出個後患的缺口,險些害了他性命,她這長公主理應有所表示;

為私,他是寶鴉的父親,若今夜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都不敢去想寶鴉沒了母親再沒父親,該要如何過活。

於情於理,她都得親眼看見梅鶴庭沒出事。

假若只派迎宵她們來,可不就像方才那樣,被哄弄過去了麽。

“傷在手臂上了?”宣明珠皺眉去探他的袖口。

梅鶴庭在她低眸時,將那爿沁著馨香的螓首綠鬢,深深含凝入眼底。退後半步,聲音孱弱道:“殿下不該來此的,有妨殿下的清譽。臣當真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