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九皇叔(二合一)(第2/4頁)

世人總以為得不到的是最好,可你既然已得過一遭,而復失,又何必再執著於復得。

若兩心自在,我何妨與你坐下同飲一場酒,就如萍水相逢一般,好過一次次回避,欲蓋彌彰,彼此乖張。

只要,你能放下。

……

父女倆在松下目送宣明珠向後閣去,小的乖巧,那大人比小人兒更為馴默。

寶鴉直到瞧不見阿娘的背影了,始擡臉問:“女兒有一事不明,阿爹和阿娘往日皆不佞佛,為何今日都來拜佛啦?”

混著沉檀香的風吹動她稚鴉色的鬢角,腕上的三角平安符隨風翩躚,平息後又墜入袖間。

梅鶴庭側身擋住風口,視線落在小姑娘臂腕處。

“阿爹不見佛祖,是來拜菩薩的。”

*

卻說宣明珠攜婢子沿蓮花石徑轉過正殿,毗盧閣畔,入眼便見一片槿籬修竹,隔絕了前殿的喧囂,好一處清凈所在。

更喜人的是,這裏無絲毫宣明珠不喜的佛香味,尚未走近,先聞到一陣熟悉的茶香。

她眼窩微熱,不覺加快腳步,僧寮前的天然青石磯旁,正有一人素手烹茶,風容寧止,宛如紫蓮座上賓。

宣明珠見了,心神微失。

當年她便很不理解,更不贊同九皇叔剃度出家,好端端的意氣肆流九親王,為何要與青燈黃卷相伴余生?

他入寺後,她還來找過他許多次,甚至帶著人來鬧過一場,要從佛祖手裏搶回人,可九叔始終避而不見。

這麽多年過去了,眼前僧人,不復鮮衣怒馬,只有一件海青袍,外罩水田袈衣,黑白兩色,清靜和寂。

僧人側目,冰藍琉璃色的眸子逡過她雙眼,落在那顆朱砂痣上。

四目相對,宣明珠一刹笑起來。

這雙風流絕軌的眼,除了她九叔誰還配有,不是她九叔還能是誰。

她上前斂衽見拜:“九皇叔萬福金安!”

法染寂靜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昔日少女,梳起了婦人青絲髻。

任由她行過宮禮,開口道:“過來。”

他身邊的石杌上鋪有一張什錦綢墊,像是早已等著她來。

宣明珠攬袖落坐,此時已將對梅鶴庭的多管閑事置之度外,心中只有重逢的歡喜,“九叔,你好麽?”

法染眼睫慢眨,點頭,微側頭望著她的左頰,忽而伸指,輕撫她的臉腮。“瘦了。”

毫不避忌的溫度自指尖傳來,宣明珠微怔。

聽見那句家常語,籠在那對水眸中的清光又嬌軟起來,眼裏僅剩的生疏也如春冰融去,她嗤地輕笑出聲。

“九叔避世十年,狠心得連昭樂也不見,如何又記得我十年前的腴瘦?我不信。”

這聲晚輩向長輩撒嬌的口吻,別人不知道,身後的泓兒聽了怔營一瞬,眼圈便沁紅了。

她家殿下是宣家過了三世輩的姑奶奶,已經習慣於關懷照顧小輩,殊不見,長公主也只才二十幾歲,也尚是個正當韶華的年輕姑娘。

這青天這人間,都不過是欺公主頂上沒了長輩替她做主,欺她自主立事,便將一位好好的金枝玉葉,磋磨得連嬌賴一回也尋不著途。

好在如今九王爺出關了,不管他是宗親還是出家人,到底是除了先帝後之外最疼公主的一個。只望二十八周天神佛發大慈悲,讓九王爺真能看好了殿下的病,從此殿下才真正是去苦得甘了。

泓兒滿心發願的時候,法染清曼的聲音徐徐裊蕩在竹林間,“你左頰有顆單梨窩,瘦一分則可見,豐一分則無,自小便是,奇異得很。所以我知道。”

宣明珠聽了配合一笑,露出潔白的貝齒。

久違的孩子性氣,抿得那枚獨一無二的梨窩如新釀成的梅子酒,淺淺的盞口,盈盈的清漪,令人吃醉。

“手拿來。”

宣明珠聞言,心頭輕跳,便知梅鶴庭事先必是對皇叔說過了。

她有些懊惱地蹙起蛾眉,“昭樂的爛攤子家事,教九叔見笑了。”

法染只是靜靜瞧著她那一截雪腕,神色中既無對她生活的評判之意,也無對她病情的擔憂之色。

一個無悲無喜的和尚,真與從前那一笑風華的宣靈鹔大不相同了。宣明珠暗中唏噓,摸不準九叔如今到底修成了個什麽果,只得將手遞去。

覷著九皇叔的臉,她心裏竟有幾分忐忑。

其實,之前已被那麽多郎中斷過壽數,歷生歷死也已看淡,按理她是不該再心生波瀾的。可眼前之人不一樣,她好像回到了少時將字帖交到他手中的時候,怕九叔罰,又怕九叔一味說好話不去罰。

如今是怕法染擔心她,又害怕法染不擔心她。

“莫動心念。”

法染三指按著女子軟腕上的寸關尺,眉頭時松時緊,足足過去一柱香的功夫,道:“換手。”

宣明珠又將右手遞去,見皇叔的神情實在肅重,輕道:“其實不打緊的,當年母後……我已歷過一回了,沒有什麽再怕的。九叔不必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