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夢不到她了。”……(第2/3頁)

書僮不以為然,一路上納罕,等回到家壓低聲問老爺:“老爺莫不是真被誆住了吧,一個四品,張口便許您個正二品,當朝廷是他家開的?他有那本事,自己為何不坐,這其中,有詐吧?”

庸子鄢搖頭,“你還是不懂啊。”

不說他近日提點刑獄露出的鐵血手腕,單說梅鶴庭其人——他若想詐人,用不著虛以委蛇;同樣,梅鶴庭出口的話,便是落子無悔。

誰讓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他最少年呢。“罷了,隨和,隨和。”

《七國拾遺》的確是一本不值得的書,拉拉雜雜一大本,只有三頁紙有用,那三頁中,記錄著醫祖扁鵲關於《內經》的補疑見解。*

三頁看下來,又只有三行字有用。

當那句話映入眼簾,梅鶴庭一頓。

繼而,一種妖冶的光明在他眸底綻開,一揚腕子裁下那頁紙,掖在懷內。

姜瑾進門來便撞見這一幕,腳步滯停。

賣官鬻爵。

從前經公子手裏查辦的就不少,現如今……

他最近見多了公子種種行事,不敢往深處想,避開眼色問:“公子可從書中找到了治病之法?”

梅鶴庭將書合上,神色恢復平靜,“何事?”

“哦,”姜瑾正色道,“小七方從護國寺傳回信兒,法染國師,今日出關。”

這位法染國師,亦是梅鶴庭尋求治病之方的門路之一。

此人原本出身皇室,天姿神穎,雜學頗精,據說當年柔嘉娘娘病重時,他曾自薦請脈,後來那張太醫院擬定的藥方裏,還采納了他斟酌添減的幾味藥。

梅鶴庭得知宣明珠患病後,第一個想去尋求的人就是他。

只是不巧,這位昔年的親王,被先帝赦封為國師後便閉關修禪去也,多年不見方內之人。

今日始出關。

“好事。”梅鶴庭心想,也許今日會是個否極泰來的日子。“備馬。”

*

疾馳的馬蹄聲向西南而去。

護國寺位於布政坊,是洛陽十二寺中香火最鼎盛的佛寺,正值端午節後,前來祈福消厄的人很多。

前殿廣台正中央的青鼎香霧繚繞,往來禮佛的香客濟濟喧闐,蓋住了後閣偶或傳來的梵音磬響。

梅鶴庭在寺門外下馬,入寺穿過廣袤殿宇,直奔後頭的毗盧閣去。

此地有一棵出名的奇松,高至偃蓋,人過綠蔭,耳邊驟得清靜。那一排僧寮就在佛閣後頭,青磚灰墻,一水破子欞窗,其中又有一間獨立而出的槿籬精舍,格外清致。

法染國師的侍者之前接待過此二人的來訪,便將兩位檀越引入此間禪房,雙手合什道:

“吾師出關後便見施主的拜帖,命小僧請施主在此少待,吾師沐垢更衣後便來。”

梅鶴庭鮮少與沙門中人打交道,微微頷首,致一聲謝。

倒是姜瑾不倫不類地合個掌,侍者轉身而出,他盯著那僧人的雙腳,眯了眯眼,轉而心裏頭嘀咕:難不成這位皇叔祖閉關幾年,都沒洗過澡不成?

法染俗家行九,按俗世的輩分,確實當得當今皇帝稱一聲叔祖。

梅鶴庭則環顧禪房,見舍中的陳設簡潔已極,唯一榻一案,一箱籠一禪杖,一張琴一盆蘭,余者,便是墁磚地上的三兩蒲團。

正中間那只蒲團上放有一張偈。

箋紙上墨色新鮮,想來書寫未久,大抵是國師閉關修禪有所心得。

梅鶴庭無意窺私,掃過的余光卻被那熟悉的字跡吸引。

他微愣。

走去拾謁在手,紙上的字跡,是他這段時日朝夕相伴的,絕不會看錯。

雖然宣明珠注下眉批是在十幾年前,筆力尚有些稚嫩,但起筆鋒芒與細微處的習慣,都與這張帖上的字如出一轍。

“不稀奇。”

他的身後忽響起一道清音,如冰擊玉磬般好聽,“她的字,原是我手把手教的。”

梅鶴庭指端微微收緊,眼鋒輕側。

那身披海青佛袍的無塵之人便在木柞檻外,手拈佛印,面含微笑走進。

墨眉,漆目,雪頸,赤足,純色的黑與白交織在他身上,高華無憂之姿,宛如一尊玄脂玉相間雕成的佛陀肖像。

最特別的,是他有一雙冰藍色的瞳。

梅鶴庭轉身與他正面相對,望見那雙異域的瞳孔,心海浮出四個字:妖冶清涼。

想起來,此人的母妃為胡人,深得晉穆帝寵愛,是晉朝開國以降以胡姬身份冊封皇貴妃的第一人。貴妃之子,則是晉明帝最小的兄弟。

長公主當年,稱他一聲九皇叔。

梅鶴庭入京會試那會兒,此人已落發入寺,所以他往常只從旁人口中耳聞過,說這一對叔侄,感情頗佳。

不動聲色地收住眼鋒,梅鶴庭以士人禮揖之:“梅長生見過大師。”

法染回以佛禮,曼婉聲線如同沕潏清澈的泉流:

“梅駙馬,瓊林當日最年少,聞名許久,緣慳一面。今臨敝舍,不知何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