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覺這七年,原是她一廂情願。(第2/3頁)

楊太醫前腳剛走,宣明珠掩著長睫不知作何想,即刻有人將前頭的風波稟報進來。

公主府邸重地,暗處自是不缺耳目的。

只不過影衛迎宵說著說著,察覺殿內的氣氛有些不對。

崔嬤嬤一個勁兒給迎宵姑娘使眼色,泓兒澄兒兩人,眼圈發紅,好似剛哭過的樣子。

這是怎的了?迎宵納罕。

長公主殿下氣量素來豁達,聽過的酸話林林總總也有幾籮筐,從來一笑置之。成玉的嘴臭也非一日兩日,何故今日一反常態?

“別停呐,”宣明珠木然擡起微白的臉,“六丫頭的那些話,你一五一十講來。”

迎宵這才注意到,殿下的眼神也不同往常。

以往遇到再大的宴會、經手再瑣碎的府務,只要一提起駙馬,殿下的眼神立刻會變得如汪了一池春水般溫柔。

此時,那雙漂亮的眼裏,只有冷寂的霜色。

迎宵低道:“成玉公主說,殿下選了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在身邊……”

那些話她難說出口,又不敢隱瞞,有一說一全交代了。

宣明珠盡數聽著。

貌似沒上心,卻不由想起與梅鶴庭成親這些年的種種。

當年對他一見傾心,向父皇磨破嘴皮子求來這樁婚事,起初她擔心這位出身江左清貴世家,比自己還小一歲的梅公子性子傲,不喜尚公主。

所以在婚後,她舍了許多公主的儀制與排場,為他甘居後宅,洗手做羹湯;

她性喜熱鬧,他卻蘊藉好靜,怕他嫌自己不學無術,宣明珠從此收起了馬鞭酒具,改拗性情,學習書香世家的淑雅得體;

他連笑的時候都少,宣明珠卻還安慰自己:本宮的探花郎,自是生性便不愛笑的。

在旁人眼裏,這些卻成了她堂堂長公主上趕子的笑柄。

宣明珠垂下纖濃的眼睫,“寶鴉人呢?”

迎宵小心翼翼道:“小小姐的事被駙馬知道了,著令大公子捉回小小姐向客人道歉,然後……將小小姐關進祠堂抄書去了。”

又關祠堂抄書?崔嬤嬤皺眉,小小姐才五歲啊。

她心中埋怨駙馬太不近人情了些,猛然記起公主如今急不得也氣不得,鼻腔驟然酸澀,忙勸慰道:

“殿下莫急,想是駙馬一時氣狠了,小小姐那邊總歸有大公子照顧著。”

沒等說完,老婦人自己先忍不住哽咽起來。

猶記十幾年前,柔嘉太皇太後突患疑症,太醫號脈後說,是世上罕有的疑難之病,叫做“血枯症”。

當時在宮裏宮外征集了無數方子試驗,都藥石罔效,結果只熬了半年時間不到,太皇太後便薨了。

柔嘉太皇太後,是長公主的生母。

那一年殿下才十一歲,眼睜睜看著她的母後油盡燈枯。

現如今太醫又說,長公主的脈象與昔年太皇太後如出一轍。

崔氏痛惜地望向自己一手奶大的殿下,心口如同紮進了一根冰棱——老天爺這是要摘去她的心肝嗎!

為何偏偏是這個病,這是不治之症啊!

宣明珠那雙凝睇含情的飛鳳眸,此時沉寂得無一絲波瀾。

她推開卍字不到頭的雲紋窗,瞧著圃園中幾棵鮮活盛放的晚春桃,聲音有些虛渺:

“嬤嬤你看,我說得準不準?如若這還不是金口玉言,便當我白做了這天潢貴胄。”

崔嬤嬤紅了眼,正在這時,門口的珠簾被挑起,一道清謖的身影邁步進來。

崔嬤嬤的勸解便沒能出口。

男人的身量高挑勻停,此日又穿一件玄青地滾竹紋緙絲襕袍,腰封一絲不苛的束勒出蜂腰窄背,長身立在那裏,越發顯出一種清雋嶙峋的威儀來。

迎宵等回神見禮,梅鶴庭輕輕點頭,謹守禮節止步於紗帳外。

他低頭瞧了瞧宣明珠的臉色,“外頭的客還等著,殿下何處不適?”

崔嬤嬤一向尊敬駙馬爺,此時心中卻憋屈著一股無名怒火——如果駙馬得知公主得了那要命的病,可還會待她如此不冷不熱?

正待開口,宣明珠搖頭止了嬤嬤。

她歪在圈椅裏換了個慵懶身姿,擡眼看著這張豐神俊朗的臉,鳳目幽幽,忽而笑了。

不愧是他,這麽喜慶的日子,還是一派雷打不動的淡薄模樣。

宣明珠的寢室中,有一張特意尋來的松梅白鶴小炕屏。這個人,其實很像上面的那只雲霄鶴,任憑人間煙火盛,頭顱也不會低一低,脊背也不肯折一折。

偏生,讓她愛極這些年。

宣明珠柔聲問:“寶鴉怎麽了?”

梅鶴庭頓了頓,道:“無非是頑皮,一點小事。”

“嗯,當娘的做壽辰,女兒反被關進祠堂,也是一點小事。”

梅鶴庭瞧見她似譏似嘲的表情,薄唇抿成一道清冷的線。

“養性自幼起,論跡不論心。寶鴉拿墨汁潑人,你道不當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