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結(第6/9頁)

寧恕冷笑道:“倒是見過對強權卑躬屈膝的,從沒見過對恥辱卑躬屈膝的。你讓媽媽親自跟我說,你不要假傳聖旨。當然,這是你從小到大一貫的伎倆。”

寧宥看著眼圈墨黑的弟弟只會心痛。她盡力平和自己的脾氣,道:“昨晚好好跟你討論思維定式,你也是一觸即發;今天跟你討論唐家,你依然一觸即發。現在的脾氣怎麽這麽暴?是不是該好好休息一天了?工作再要緊,畢竟身體是自己的。”

寧恕冷笑:“別裝了。我從小看你到大,你這一臉膽小可憐相騙過多少人?你從來最無辜、最正確,別人只要與你不協調,就是欺負你,就是千夫所指的壞。對不起,沒空陪你廢話。你請吧。”

寧宥被說得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的,寧恕這話她熟悉,小時候平時姐弟倆吵吵鬧鬧,寧恕經常這麽說,說她總是騙取大人信任,弄得他總渾身是錯。她以為也就小狗小貓,你抓一把毛,我咬一口毛罷了,可現在看樣子寧恕是當真的?寧宥愣愣地看著寧恕轉身進了公司,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又發了會兒愣,才下樓去找兒子。她一路不明白著,怎麽會這樣?她對寧恕還不夠好?好吃的、好用的都讓給了寧恕,辛苦的家務活兒都她擔著,什麽時候讓寧恕受過委屈?寧恕怎麽滿肚子委屈呢?

車裏辛苦地打電遊的郝聿懷忙裏偷閑,看回來的媽媽一眼,道:“你弟又讓你受氣了?”

寧宥搖頭:“他現在好像強弩之末,狀態真差。”

郝聿懷道:“‘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也。’耶!我語文很好。”

“誰說的?”

“《三國演義》,諸葛亮說的。耶!”

“No,司馬遷的《史記》裏韓安國說的。《史記》更早。”

郝聿懷悶聲不響地將電遊一停,上網查詢,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哼”了一聲。

寧宥將車開出去,忍不住問:“老是媽媽對,你會不會生氣啊?”

“我會超過你,很快的。”

寧宥想到剛才寧恕說的那些,不禁也“哼”了一聲,又忍不住一拍方向盤,贊了一個“Wonderful”。原來與她無關,而是寧恕心胸有問題。她不經意地抿嘴一笑,放下心來。

晚上的醫院停車場依然滿滿當當,可到底是有了幾個空位。寧宥下車後,又探入一個腦袋,很不放心地對兒子道:“你還是在車裏待著,哪兒都別去哦。”

“知道。”

“我把車鑰匙留給你,要是覺得熱,就關上車窗,開空調。要是有蚊子咬,你再噴點兒驅蚊水。”

郝聿懷翻了個白眼給她。

寧宥笑了,自言自語:“我這是怕上樓見那家人,只好裝拖延症。”

“那我陪你去好了。”

“你陪著我更沒面子。我走啦。”她背好包,整理好衣服,幹咳兩聲,清清喉嚨,可走出幾步,又旋回來鉆進車裏,打開頂燈,拉下化妝鏡,看看自己的臉,又喝了兩口礦泉水,才訕笑著離開。郝聿懷看得快笑死。

住院部走廊裏此時倒是人來人往,有病人出來遛彎的,有家屬過來探望的。唐太太的病房是二人間,站在門口,一眼便可看見裏面兩張床的情況。寧宥只在門口一站,就看見唐太太躺在裏面的那張床上。而她也就多站了一小下,從衛生間出來、端著洗好的飯碗的唐的眼睛便唰地掃了過來,很職業地將寧宥打量了一下。寧宥給看得渾身都是心虛,賠著笑挪進屋,走到唐太太床尾,將水果籃提了提,又放到地上。

“阿姨,我來看看您。好點兒了嗎?”

唐不知道寧宥是誰,來者是客,就客氣地端凳子給寧宥坐。

唐太太看清寧宥,不忙著搭話,立刻命令兒子:“你幫我把床頭升高,我要跟她平視著說話。”唐太太聲音雖然虛弱不堪,可力度一絲不減。

唐聞言,警惕地再掃寧宥一眼。寧宥嚇得心裏顫顫的,可只能賠笑坐下,心說是真的沒好果子吃了,不過也在意料之中。

等唐將床搖起來,寧宥見一個月不見的唐太太手術後更加消瘦,瘦得跟一張紙似的,但眼睛還是犀利的,原來唐的眼睛隨他媽。

“你不是在上海嗎?來幹什麽?看我好看?”唐太太的臉上全無一絲笑容。

寧宥忙道:“我下午提前下班,趕緊過來看看您。其實早就想來的,一直沒有勇氣。後天要培訓去了,會去兩個來月,想想不能再拖了,一定要來。”

“來幹什麽?看我死得怎麽樣了?”

“道歉。為我從小占的那些不應得的好處向您道歉。”寧宥說著起身,鞠躬一下,才坐下。

唐太太斜睨著她,但終於這回沒說出沒好氣的話,只鼓鼓腮幫子便罷了。旁邊的唐猜到了寧宥是誰,對寧宥也冷淡了下來,抱臂站一邊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