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民匪一家親

黑山城上任過十幾任城主,除了最近的一位外,沒有哪一任的結局是好的。

而段七娘的大爺爺,便是其中一任,姓段,名補樓;讀書人出身,是舊鐘吾國選拔機制中的一位候補官吏。

雖然鐘吾國被滅了不知多少年,但出於某些原因,它的一些機構依舊運轉著,只是這些年越發勢微。

讀書人有兩個結拜兄弟,一個拳師、一個鐵匠。

讀書人撇下妻子,帶著拳師赴任,在死法各異的歷任城主中,讀書人算是有手腕的,一番明爭暗鬥、爾虞我詐、血水裏打牌九後,也打出了副好牌。

當然,讀書人的心計再高,也須武力護身,而‘湯瓶拳’大成,號稱‘十字戰’下無敵手的湯城第一拳師,替他擋住了不知多少明刀暗劍,當然也做了不少暗地裏的勾當。

自從古國滅亡後,山四道、海五道就一直陷入一種劍拔弩張的角力狀態下,軍閥混戰、地頭亂鬥、貴族驕奢淫逸、門閥醉生夢死、名族暗流湧動,民如草,割一刀,還一刀,再一刀,刀刀見血。

說是天真也好,理想主義也罷,或是只是理想主義包裹下的野心,讀書人想至少在黑山城中,一掃牛鬼蛇神,還個幹凈天地。

而作為繼承古國大部分國祚,庇護鐘吾古地,在山海關外抵抗中山國、陳國兩國兵鋒的七大都督府,算是正經的官面牌。

不過就算是坐擁幾十萬精兵的七大都督府,也只能維持公城的官僚體系,保證後勤順暢,最多每年派一些邊將征糧。

讀書人知道,光有想法也不成,要想引外力剿滅這座地頭蛇組成的蛇窩,必須一擊致命,而且引來的外力要重如泰山,不能給這些臟蟲野豸半點死灰復燃的機會。

出乎意料,經過暗地調查,他得了意外收獲,一條線逐漸被勾勒了出來。

那是一條涉及豪強、門閥、下九流幫派、黑行、白道、拳門、亂兵、教派,甚至在都督府內部都有支持者的水下勢力。

而其目的,正是在某一個關鍵時期,徹底動亂鐘吾古地,將原本脆弱的生態平衡打破。

而書生只摸索到這股勢力的外圍,就被發覺。

某日,內家拳大成的拳師慘死街頭。

不過數日,被書生懾服的地頭勢力紛紛失聯,黑山精甲被以各種名義調走。

最後,亂兵入侵,城防失控,亂民沖入了府衙,大都督府明旨下達,菜市口上一刀斬。

書生成了歷任城主中,唯一一位被明正典刑的官員。

然後,書生家族被黑手禍害,妻子雙亡,一家老小接連遇到慘事,只剩一個女嬰,被鐵匠保下。

而由於黑手猖獗,四處追捕,鐵匠隱姓埋名,東躲西藏,最後迫於無奈之下,潛入當年書生赴任的城池,做燈下黑,而少女也被撫養長大。

這就是段大師和段七娘的故事。

戚籠終究還是看了這封信,他相信段七娘也是這麽做的,因為按信中的口吻,這應該是段大師的‘遺書’,是屬於死前才交付的秘密。

而且信上著重強調的是,當年害死‘書生’的勢力,一部分已隨著時間煙消雲散,一部分早已搬離黑山城,讓她忘掉仇恨,重新生活。

至於‘書生’留下的名冊,則囊括興元府、乃至附近數府,某些著名勢力的黑資料。

對於這些勢力的敵手,或者說惦記它們產業的野心家來說,這是一口利劍。

這其中沒有伏龍總管李伏威的名字。

想想也是,李伏威今年應該四十出頭,雖然如今是黑山城中,地頭蛇群的蛇王,但當年那場動亂發生時,估摸著也就十幾歲,哪有那麽多天生的陰謀家。

不過對於段七娘用‘這口劍’請李伏威救人的法子,戚籠只能說是有些‘可愛’了。

昨天夜裏邊軍大搜全城,他可是安置好二人才溜回來的,身份不也沒暴露麽。

這便是最好的證據了。

“烏匠工,白夫人有請。”

一個長相圓圓、頗為甜美的婢女彎腰道。

戚籠點頭,“有勞了。”

‘烏籠’便是他在‘白家做工’時的名字了。

戚籠被帶到一座花園中,花不多,一畝才有三兩支,不過一定很珍貴,因為他在幾朵花上,看到了微微瑩光,有的花瓣生多彩,每一朵反季節似的鮮艷欲滴。

戚籠還看到了趙牙子,當年二人幾乎前後腳進的刀匠行。

還有趙黑,老東西藏在婢女身後,極不起眼。

兩個婢女間,一身紫羅裙,斜坐著飲茶的美婦人,大約便是伏龍總管的正妻,寧海白家的二小姐,白三娘。

“拜見夫人,”戚籠躬身,態度很沉穩。

白三娘單手握茶碗,另一手靠在石桌上,露出白皙豐潤的手腕,顯得並不穩重,或者說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