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局

戚籠意識在半夢半醒間,似乎成了一團蠕動的血肉,成了龐然大物的一份子,四肢百骸有意識的在吞納泥土中的無窮精氣,身子越來越滾燙,精神越來越清醒,一躍而起,精神竟出乎預料的好。

“這……”

戚籠不可思議的感受著身上的異變,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雙手一捏,從指節到渾身骨節,竟然發出一連串‘噼啪’竹炸聲。

左手兩指顯的格外粉嫩、似能看到皮中骨肉,手指竟又愈合了!

猶豫了下,戚籠將已經裂成絮狀的上衣扯開,露出一身流暢的肌肉,只見小麥色的皮膚上,做馬匪十數年帶來的大小傷疤,業已消失,只有手指捏緊時,才能隱約看到一絲紅線。

突然,戚籠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往腰間摸去,等到下關第三節時,忽然一陣刺痛,饒是他意志堅強,此刻都在捂臉顫抖。

斷、斷了的骨節,竟真愈合了大半!

‘剛剛那股血浪——’

穩住情緒後,戚籠環顧四周,突然驚呆了,只見山壁被密密麻麻的血肉經絡取代,頭頂此起彼伏的鐘乳石,現在變成一根根骨刺,每隔十息還蠕動一次,根部血肉流轉金光,像是某種巨型怪物的脊椎邊角。

‘傳說竟是真的,這黑山是活物,所以剛剛我是被‘尋龍點穴、地勢改命’?’

火工道人和風水道人向來最受鐘吾古地的權貴喜愛,前者善於煉劍、煉丹、改良‘道器’,提升各大閥兵主、公城城主的硬實力。

風水道人則是變相提升‘軟實力’,以錢財聚勢,通過元金、靈銀立風水、保家宅、護軍陣、甚至改陰換陽、偷天改命、聚煞召神,此謂財通神法。

當然,沒錢也有沒錢的法子,那便是尋龍點穴、借地勢發家,不過這大吉大兇之地難尋,而且強行改變地勢容易遭受反噬。

不是沒有風水道人惦記這黑山兇地,不過這十兇絕煞之地讓這些道人也沒法子。

武人進不去,他們自然就更進不去。

‘我曾見過風水道人招風喚雨、活屍成兵,就算當年呂閥威震山南、山北兩道,三千風水道人擺龍門陣,這聲勢也比不上這黑山,莫非真是否極泰來,這運道要轉了!’

戚籠將兩口刀撿起,那口市價三兩二十六錢的鋼刀也就罷了,這從骷髏手上討到的大環刀刀面卻像是抹了一層油光,不像是砍人頭的家夥,反而像是被佛寺道觀開過光的鎮宅之寶,安詳、寶瑞。

“失勢莫沮,得勢莫猖,我戚家別說上三代,上九代都是鄉下泥腿子,不可能有人給我轉運,倘若此事人為,這命格也未必就是給我轉的。”

戚籠嘿嘿一笑,眼兇的像是夜梟子。

“大盜竊國,中盜竊權,下盜竊財,像我這種金盆洗手過的麻匪,就勉強竊一竊別人的氣運吧。”

……

民間謠傳,十年前,黑山城每一屆城主的政治壽命不足三月,刺殺、外調、自殺、意外死亡、重病辭官成了慣性戲碼。

不是沒人走過忍辱負重路線,結果辱忍了,命也沒了。

當初就有人斷言,如今這位迷信且自信的城主三月內就得下台,結果三月之後又三月,加上今年,眼瞅著十年就要過去了。

別說黑山城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公城,就算是緊靠邊鎮、受其直轄的城池都沒見過這號人物。

而當初跟隨那位百裏城主入城的,除了一頭半瞎的驢子,就是一位吃不上飯、眼瞅著就要餓死的破落道人。

這破落道人便是如今方圓千裏最有名的堪輿大師,黑山城首席高功虞道人。

“奇怪、奇怪、奇怪,三命入山、貪狼改道,怎麽這十年後才該發生的局今日卻被人翻了牌子,誰這麽大的狗膽,不怕天命雷火麽。”

當初的乞丐裝換成了錦繡青鳳道袍,當年差一點變賣的驢子長的膘肥體壯,虞道人依舊保持了當年極樸素的習慣——不洗頭。

手掌從油膩膩的頭發中拔出來,在副將的肩上抹了抹,疑惑道:“你覺的是怎麽回事?”

另一只手上羅盤指針轉的飛起。

“屬下不知,”副將謹慎道:“只是據前鋒來報,礦內發生大面積坍塌,暫無活人痕跡。”

虞道人摳了摳鼻子,將鼻屎彈出一丈遠,眯眼看著變的通紅的山體,洶湧的巖漿從山體漫到山腳,黑霧散盡,火氣越重,號稱絕兇之地的山頂看上去也就跟尋常山頂一樣,沒甚奇特的。

“龍脈藏、群邪爭食,神人出,春雷作,萬象更新。”

虞道人撓撓頭,疑惑道:“是這個理不?”

副將沉默,知道的,認為大師不拘小節,不知道的,肯定會認為這就是個二把刀的水準。

突然,羅盤開始大幅度、有規律的轉動,虞道人長大了嘴巴,連最後一根黃牙都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