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聽著熟悉的聲音,簡輕語無比確定房內那人正是小十,陸培之的手下之一。

但他今日卻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

不,看如今的情形,他分明一直都是錦衣衛,只是先前隱瞞了身份而已。

簡輕語想起之前無意間聽父親提起過,錦衣衛指揮使陸遠曾帶兩個人去漠北辦差,二人分別名喚季陽、周騎,如果小十是季陽,那十一便是周騎,而陸培之……

腦海中驀地浮現一截挑起車簾的刀鞘,她的腦子裏瞬間仿佛有一千只羊在尖叫——她當初招惹的竟是錦衣衛!

是連皇親國戚都不敢惹的錦衣衛!

她不僅說利用就利用,還在最後一瓶自制蒙汗藥將他們全都藥翻了,這也就罷了,她還給陸培之留了字條和銀票……

想起自己都做了什麽,簡輕語臉都快綠了。

雲台閣內還在飲酒高談,張狂無畏旁若無人,一如平日錦衣衛給人的形象。

明明是毀了相親宴的罪魁禍首們,侯府卻不僅不敢得罪,還要好吃好喝的供著,就連寧昌侯這把年紀的人了,也要親自前來賠笑敬酒。

雲台閣外,簡輕語倚著墻滑坐在地上,耳朵裏充斥著自己小鼓一樣的心跳聲,滿腦子都是陸培之那張臉。

難怪他從未做過觸犯律法的事,她卻總覺得他隨時會擰斷誰的脖子,明明作公子哥打扮,卻仿佛隨時會掏出一把刀,切瓜砍菜一般殺人奪命……

原來一切懼意都是有原因的,只是她當時一心想來京都,卻從未深究為何如此怕他!

這下自己徹底完了,若只是逃走也就罷了,偏偏還走之前作死羞辱陸培之一通。

她雖接觸外男不多,可話本看得不少,書中都說了,男人最恨被騙、被辱、被說不行……

嗯,她全幹了。

簡輕語默默捂住了臉,正覺得生無可戀時,突然聽到父親問起錦衣衛來此的目的時,她猛地擡頭,側著耳朵去聽,屋內的聲音透過薄薄的窗紙傳了出來。

“我等能有什麽目的,不過是聽說您府上設宴,所以來討杯酒喝,侯爺不會不歡迎吧?”

是季陽。

寧昌侯忙道:

“怎麽會,各位大人能來府中做客,本侯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不歡迎。”

“那我等可就不客氣了,侯爺府上若有什麽好酒,可千萬別藏著啊,若是喝不盡興,哥兒幾個明日可還是要來的。”

季陽半是玩笑半是威脅。

寧昌侯府雖式微,可地位也非一個小小的錦衣衛能比,可他這般態度,也無人敢說什麽,可見官爵品階於錦衣衛而言皆是虛妄,只要一日得聖上寵信,便能一日目中無人。

“是是是,各位大人盡情喝,不夠了本侯叫人去最好的酒樓去買,定要讓大人們喝得痛快!”

寧昌侯幹笑著附和,接著便是舉杯敬酒。

聽著屋裏推杯換盞的聲響,簡輕語暗忖,季陽從第一次見她便十分不喜,也沒少背著陸培之找她麻煩,她也作弄過他很多次,兩人每次對上都雞飛狗跳的,恐怕他都要恨死自己了。

若是知曉她是寧昌侯的女兒,怕是第一時間就來抓她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在府中飲酒作樂,所以……

他並不知道她就在侯府中?

簡輕語不知不覺將自己蜷成了一小團,越想腦子轉得越慢。

她昨日睡得晚,今早因為相親宴的事早早便起來,早就困得不行了,只是方才一番驚嚇暫時忘卻了困意,此刻一個人蹲在窗台下思索,漸漸的困勁兒便上來了。

夏風和煦,枝葉繁茂的大樹仿佛一張大傘,為她遮去了大半日頭,簡輕語倚著墻,很快便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窗台較偏,鮮少有人從此處經過,因此也沒看見她在這裏睡著,所以一不留神便睡到太陽落山了。

最後她是被杯碟碰撞的聲響驚醒的,睜開眼睛發現四周都黑了。

遲鈍地盯著前方看了半晌,最後聽到了窗台傳出的聲音才逐漸清醒。

……

這群錦衣衛竟然還沒走。

聽著他們明顯帶著醉意的聲音,簡輕語扯了扯嘴角,更加確定季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她輕呼一口氣,捶了捶有些發僵的腿,扶著墻壁慢吞吞起身,剛站穩要走,便聽到屋裏有人問季陽——“季哥,漠北一行是你跟周哥陪大人去的,發生了什麽事你應該最清楚,能不能跟兄弟們透個信兒,說說大人為何回來之後便一直冷著臉,兄弟們也好心裏有數,免得哪天惹大人不悅。”

簡輕語猛地停下,趴在墻上支棱起耳朵。

然而季陽沒有說話。

又有人不死心地追問:

“季哥,你就跟兄弟們說說吧,大人一皺眉,兄弟們就提心吊膽的,生怕觸了他的黴頭,就被拎出去一頓軍棍。”

“是啊季哥,你就當幫兄弟們的忙,給點提示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