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開紅樓 第七章

十二歲的白錦已經展現了獨屬於自己的風采,她的五官宛若精雕細琢而成的藝術品,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恰好,而更勝五官的,是一種有別於女孩兒的嬌柔、男孩兒的英朗以外的獨特氣質,是灑脫從容,是沉默篤定,是心無旁騖,純粹,堅毅,一往無前。

但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和紅樓第一女主扯上關系?!

能讓司琪脫口喊一聲“林姑娘”的,除了林黛玉再沒有別人。

“都說林姑娘小性,但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是傻瓜,這種謠言從哪傳出來的,為什麽傳出來,我們都清楚,要我說,林姑娘是個好人,是大觀園裏所有人中,唯一真心真意對待我們姑娘的人,一直都沒變過。”

她們姑娘只是懦弱,卻不傻,分得清真心和假意。

死過一次的人是提不起勇氣再死一次的,何況司琪只是一時鉆了牛角尖,她本性並非逆來順受之人,如今驟然大起大落,清醒之後,再也沒有尋死的念頭了,反而對眼前這容貌酷似林姑娘氣質卻迥然不同的少年道士充滿了疑惑和好奇。

林黛玉很小就進了榮國府,司琪比自家姑娘還大兩歲歲,自然是見過年幼的林黛玉,而白錦,和前幾年的林黛玉五官生得酷似,尤其是眼眸、鼻子和嘴巴,仿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不過兩人一個是風吹吹就倒的美人燈,病西施,行動如弱柳扶風,一個卻是超凡脫俗的道長,身姿秀挺,一派仙風道骨的氣度,給人的感覺既相似又南轅北轍,但光是五官上的這種相似程度,說是沒有血緣關系,誰信呢?

司琪想來想去,沒聽說林姑娘有兄弟姐妹,但族人總有一二吧?難道是林姑娘的父親去世了,無法當官庇護自己的族人,導致白道長無所依傍,出家當了道士?

“白道長可是江南林家的人,出了事,才流落到京城?”

白錦神色十分復雜,恍惚間腦中又浮現了一處深深的庭院,一張慈愛卻模糊不清的臉。

……

榮國府,大觀園。

抄檢一事掀起的波瀾,過了兩天就無人再提起了,整個榮國府就仿若風吹湖面,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可對於生活在大觀園裏的姑娘們而言,卻是一次晴天霹靂的沉重打擊,她們似乎才意識到,仿若世外桃源般的大觀園,其實不過是一處自欺欺人的牢籠罷了,關押著她們這些青春正好前途渺茫的女孩兒們,那些平時看著慈和可親的親人長輩,只需擡一擡手,動一動嘴,就會令她們命運顛覆,前途斷絕,甚至性命難保。

林黛玉病了,臥床不起,瀟湘館裏彌漫著苦澀的藥味,人人噤若寒蟬,薛寶釵偕同薛姨媽連夜收拾了家什,堅定推辭了王夫人的挽留,搬了出去。

而三春姐妹皆在此次抄檢中傷了元氣,迎春損失了多年來一直陪伴她保護她的司琪,探春同時得罪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的得力手下,惜春身邊的入畫也因為行事不謹,扯進寧國府的陰私之事中,遭了惜春本人的厭棄,一時之間,真說不清三姐妹哪個更加倒黴。

本就清冷孤寂的藕香榭,在經歷了抄檢後,更加門庭冷落,等閑連只鳥的影子都看不到。

大家都如同驚弓之鳥,再也不敢隨意串門玩耍了。

曾經肌膚瑩潤豐滿的少女消瘦了許多,眼中憂郁更深,她握著團扇,坐在窗邊,沉默地凝視著窗外水榭中的枝枝殘荷,腦子裏回想著最近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事,心底止不住地一陣陣發涼。

過了一會,外面傳來的匆匆的腳步聲,仿佛也不敢太破壞院子裏的沉寂,落腳很輕,但速度很快,轉眼簾子一掀,一名穿著綠色比甲梳著黑油油大辮子的姑娘就奔了進來。

一進來,她就沖窗邊的少女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來,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

“姑娘,姑娘,司琪沒事了,她沒事了,這是她托我給姑娘的信。”

繡橘忍著激蕩的心情,眼睛亮晶晶的,把懷裏揣了一路的信箋獻給了自家姑娘。

司琪是被拖出大觀園的,除了穿的一身衣服,什麽都沒帶走,活了十幾年,迎春見得太多了,比如她父親院子裏的姬妾下人,比如寶玉那邊攆出去的幾個丫頭,自拖走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大家嘴上不說,心裏其實都明白,這些被趕出去的人,幾乎是活不成了。

迎春縱然氣司琪做下糊塗事,連累自己也差點毀了名聲,但到底從小陪伴自己長大,十多年的陪伴之情,早已比父母親人還要親密,無論如何,也不希望她為此丟了性命。

可她自己也不過是泥菩薩過江,隨人擺布的命,哪有余力惠及身邊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司琪被攆走,這些天日夜不得安寢,生怕哪一天就傳來了司琪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