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之間,寒冬退去,積雪融化,綠意大片冒出,為大地覆上一層綠毯。

融化的雪水匯成小溪,蜿蜒流淌,不斷聚在一起,注滿縱橫交錯的水道。

凍結的河流恢復生機,水面冰層變得酥脆,不小心踩上去,很快會向下坍塌,現出一個偌大的冰窟窿。

沉寂一冬的魚群浮上水面,爭搶著冰口,幾十上百條擁擠在一起。

饑餓一冬的野獸紛紛出現,部分聚集到河邊,試圖捕幾條肥魚填一填空癟的肚子。

征狄戎的軍隊陸續自北歸來,不同的隊伍朝同一個方向匯聚。

玄色和赤色的大軍在河邊相遇,戰車停下車輪,戰馬人立而起,不斷發出嘶鳴。

命令逐層下達,甲士在河邊休息,役夫忙著推動糧車驅趕牛羊。奴隸則背著大量鼓鼓囊囊的口袋,裏面都是從部落中繳獲的獸皮。

被俘的狄戎跟在隊伍後,雙手都被捆住,一個跟著一個,在行進中連成一串。

中途有一夥狄人試圖逃跑,用藏起來的石頭割開繩子砸傷看守,一起向北沖去。只是沒等沖出多遠,就陸續中箭倒地。

幾名甲士上前查看,發現狄人都已經斷氣,命奴隸將其拖遠就不再理會。

奴隸把人拖到一處土丘後,臨走之前恨恨地吐出幾口口水。這幾個狄人傷了他們的同伴,要不是躲閃及時,腦袋都會被砸破。

範緒、密武所部抵達河邊,看到或熟悉或陌生的旗幟,遵照禮儀,必然要互相打個照面。

北安國的卿已經同他們分開,率領甲士去往大河東側,同另外兩支北安國的軍隊匯合。

接到大軍在河邊休整的命令,郅玄命人清理出一塊空地,準備埋鍋造飯。

為趕時間,大軍白日加速行軍,夜間不紮帳篷,直接在野外休息。營地周圍用牛羊和戰車作為防護,甲士輪流值守。

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連續數日下來,郅玄不需要刻意偽裝,看上去就十分疲憊,臉色變得憔悴。

桑醫有些憂心,無論如何,郅玄先前中毒不是假的。

診脈之後,確定郅玄只是行軍疲累,沒有生病的跡象,桑醫才松了口氣。不過謹慎起見,還是為郅玄熬了一些湯藥。

事情傳到範緒和密武的耳朵裏,兩人反應不一,範緒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密武略微放下心來,不再想方設法打聽郅玄在戰場上的表現。

大軍停在河邊,卿大夫陸續走下戰車。連續數日急行軍,別說是郅玄,連他們也有些撐不住。只是在休息之前,他們還要去北安國氏族那裏拜訪一下,或是迎接來訪之人,彼此打聲招呼。

相比之下,郅玄就輕松許多。

鑒於身份地位,他不會主動和北安國卿大夫接觸,對方也不會貿然來見他。比起從抵達就忙個不停的範緒密武等人,他反倒十分悠閑,發現水裏有鱅魚,還讓人去抓,熬上一鍋鮮美的魚湯。

“魚當制糜或烤煮,如何烹湯?”

面對郅玄的命令,侍人面面相覷,都開始撓頭。

郅玄見狀,召人至近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吩咐一遍。還請來桑醫,從他的藥箱裏找出姜、蒜和食茱萸等物,交代侍人在烹魚時放進去。

侍人捧著藥材,完全想象不出這樣做出來的魚會是什麽味道。

桑醫欲哭無淚。

自從投向郅玄,這位公子是越來越不客氣。藥箱裏近半數的藥材被掏空,不是用來治病,而是烹煮膳食!

為了這些藥材,他沒少耗費時間精力,不但自己試藥,更一度進入深山老林,遇到的困難不知凡幾。

如今卻被當做調料?

桑醫嘴唇發抖,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

“公子,藥怎可亂用?”桑醫到底忍不住開口。

“放心。”郅玄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不解釋。明白桑醫肉疼,當場賜他健壯的牛馬。並且保證,回去後會再給他幾名藥仆,幫忙搜尋和炮制藥材。

“藥亦可種,無需全往林中尋。”郅玄拿起一塊炮制過的姜,對桑醫說道。

“公子所言確實?”

“自然。”郅玄頷首。

別的不敢保證,蔥姜蒜一類絕對沒問題。他小時候親手種過,雖然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郅玄信誓旦旦,桑醫將信將疑。

看出桑醫的懷疑,郅玄不打算多說。等回到西都城,讓人在府裏試驗一下,對方自然會信他。

兩人說話時,侍人已經帶著奴隸破冰捕魚。

冬季裏河水凍結,冰層厚且堅硬,戰馬能在冰面奔馳。

冬去春來,冰面看上去沒有變化,實則變得極為脆弱,力氣大一些的人能徒手掰下一大塊。

侍人找準位置,讓奴隸搬來石頭,對準冰面砸下去。

咚地一聲,石頭穿透冰層落入水中。

嘩啦幾聲脆響,冰窟窿邊緣不斷碎裂塌陷,一塊塊碎冰落入水裏,迅速鋪開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