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普陀山處處是慈航

他好像在看這個方向。但路人走過,擋住我的視線,我沒機會確定。

無需核對日程表我也記得,裴雁來今晚是和騰源國際法務的人應酬,明早的飛機飛北美,按理說不該出現在這裏。

是我喝多了嗎?

理智上,我清楚認錯人的概率或許更高一些,可在經年見不到本尊的那段荒唐過往中,即便在夢中無數次描摹這張臉,我也從沒在清醒時將形容有半分肖似的路人甲乙丙錯認成他裴雁來。

驚疑不定間,我用手搓一把眼睛。再擡頭時,阻礙視線的過路人已然離開,而裴雁來還在那裏。

鉛灰色襯衫,黑色西褲,袖子半卷至肘部,他的小臂肌肉緊實,線條在光下兇悍又漂亮。

原來不是幻覺。我後知後覺意識到。

晚上十點,學生該上床安睡的時間,卻正是夜店群魔亂舞的高峰期。

DJ搖得很嗨,小嘉往吧台的方向擠了幾步,只看單薄如紙片的背影就能看出魂不守舍,走路都走不穩。

我用腳趾都能猜出他是為了什麽。

裴雁來這種道行的狐狸精,就算不拋媚眼,也會有一批上趕著被他吸成人幹的色中餓鬼,比之過江之鯽有過無不及。

他無意中招惹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而我作為助理,妒火中燒之余,替他善後也是應盡的本分。

“停一停。”

一只手還拎著酒瓶,我走上前,手臂一展,攔住神不思蜀的小嘉。

小嘉撞到我的小臂,受驚一樣頓在原地。但有前面那段因緣際會在,他會錯了意,眼神警惕,說:“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真的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我輕輕撥了他一把,確實很輕,他像被風吹翻的紙片一樣,往後飄了兩步。

“我不想對你做什麽。”我解釋,可聽起來很像威脅:“前提是你老實一點。”

小嘉虛虛看裴雁來一眼,然後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面無表情重復:“意思就是,離他遠點。”

不需要多余的修飾,這個“他”的指向性都已經足夠明確。沒人會在裴雁來在的地方還能注視別人,從高中那會開始就是這樣,總是這樣。

小嘉神色微妙:“你們認識?他是你什麽人?”

我該說“上司”,但話到嘴邊,突然急轉彎,變了味。我微皺起眉,沉聲警告:“只說最後一遍,你不要湊上去。否則我不保證我會做什麽。”

語焉不詳會萌生曖昧。我卑劣地享受這份虛假的不清不楚。

沒再理會小嘉,我莽撞擠開人群。耳畔抱怨和罵聲叫得響,混成一片不甚清晰,但我無暇顧及。

對我的出現,裴雁來似乎並不意外。

他拿了酒,轉身要離開。我脫口而出一個“裴”,不敢期待他有所反應,身體先於大腦,挫敗地塌下肩。

沒想到的是,他竟在不遠處停下了。

他側過來,半張臉被迷幻的光照得像油畫,留給我一道鋒利的眼尾,像在等我的下文。

今天什麽日子?

事出反常,裴雁來竟然不做惡鬼做菩薩。

我忙追問:“裴律,你怎麽在這裏?”

但話問出口,我就意識到環境太過嘈雜,這個分貝裴雁來壓根聽不清楚。不做無用功,我打算追過去。

人流量大,摩肩擦踵,沒疾走兩步,我就被層層疊疊的過客撞歪三回。等到擠出地顫和吧台的包圍圈,我已經找不到裴雁來的蹤跡。

我暗罵一聲時運不濟,在昏暗的環境中環視半圈也一無所獲,但當目光掃過夜店的東南角,卻有意外發現。

東南角是一處卡座,和其他位置不同,模糊能看出桌上沒擺成排成列的酒瓶,顯得空曠。耿一直正坐在沙發上,沖我揮手。

我詫異地走進,才發現藏在陰影中的沙發拐角處還坐著裴雁來。

“山,快來。”耿一直招手,多半因為不久前的對話,我看出他有些猶豫:“巧不巧,你看這是誰?”

我沒想太多,站在桌邊:“知道,我們剛剛遇到了。”頓了頓,我看向裴雁來,正式地打了招呼:“裴律。”

裴雁來手裏玻璃杯底還有些琥珀色的酒液,杯子在轉,酒也跟著一圈圈地走。

“坐。”很意外,當著耿一直,他今天格外給我面子,勾唇對我笑笑,燈光昏暗迷離,在陰影裏簡直恃美行兇:“剛應酬完,騰源那邊的人先走了,酒有點上頭,我在這兒緩緩。”他轉向耿一直,“沒想到遇見你們。”

都是成年人,緩和氣氛的場面功夫就算耿一直也會做。他“嗨”了一聲:“我最近太忙了,好不容易有時間出來玩兒,明天又是周末,正好約小山出來浪一波。”

我坐在耿一直旁邊,他順手攬我肩膀,哥們之間這麽做正常不過。但我也不知道在和誰將心比心,無謂的顧忌太多,肩一抖,把他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