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跟蹤(下)

走進門,發現來客稀少我並不意外。大跨年夜的,正常人誰會來射箭館消遣。

前台那姑娘不在,或許也是去過節了。推開訓練場的門,裴雁來就站在不遠處。這人還是西裝革履,不像來射靶子的。他背對著我,站在一邊和誰說著話。

和他講話的也是個男人。

看著和我差不多高,年紀不大,眉眼單拎出來有些秀氣,但整體看又顯出野性和不馴,耳垂中央一顆紅痣,很搶眼。

他正臉對著我,離得又不遠,很快察覺我的到來。

我沖他點頭示意,他沖我挑了挑眉,反應平淡:“你好。”回過頭又對裴雁來說:“找你的。”

裴雁來沒說話,只側過半張臉,留給我一個曖昧不清的眼尾。

裴雁來沒制止,就是不管不問的意思。於是我走上前,打了個招呼:“您好,林小山。”我頓了頓,又補充道:“裴律的助理。”

他點頭:“梁心,這兒的老板。”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上回和裴雁來比賽的原來就是這位。

就是名字耳熟,我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裴雁來活動幾下肩頸,垂眼一笑,打斷客套:“機會難得,來一場麽?”顯然不是對我說的。

梁心卻輕挑一下眉,是個有點意外的神情。

登時,妒忌像是枝蔓密密裹住我的心臟,沼澤裏的黑泥一樣,愈漫愈多。

他可以對我視若無睹,但不能對別人另眼相看。

我受不了這個。

人沖動就容易犯錯。

“這樣,”我的嘴快過腦子惹了禍:“我和你比。”

落子無悔,覆水難收。

心跳有點快,但既已跨出一步,我就沒有再往回退的道理。

裴雁來果然側過臉看我一眼,目光沉沉,但只停了一瞬,像蜓尾點散的水紋。

他不接話,反倒是梁心先揮了揮手。這動作他做起來拽裏拽氣,模特擺造型似的:“跨年夜,打打殺殺沒意思。今天只談案子。”

裴雁來一手插兜,很快做出回應:“坦白說,贏面不大。”

梁心嘖了一聲:“輿論明明一邊倒……”

裴雁來輕笑:“裏面的門道郁行野應該比我清楚。”

聽起來應該是沒經過鼎潤,裴雁來私下接觸的案件咨詢。我對他們談話的內容一無所知,所以適時提問:“什麽案子?”

裴雁來:“懷德學堂,訴何求安、於貴華等機構管理人員非法拘禁案。”

懷德學堂,總部位於錦城。

一家打著國風教育旗號,聲稱能讓叛逆青少年脫胎換骨的軍事化管理機構。網癮、早戀、同性戀、吸毒的未成年,都是這所學堂的特殊受眾。

這條產業鏈在暗處盤踞多年,前不久,才在公眾面前被扯開遮羞布,鬧得沸沸揚揚。

我心念一動,後知後覺咀嚼這個名字:“……梁心?”

梁心。

被我叫到名字的青年人看過來,終於和大熒幕上那張臉對上了號。

梁心,一年前,處女作以黑馬之姿斬獲三大之一,金海電影節的最佳男主角。流量和作品傍身,現在的青年演員裏勢頭很盛的一位。《夜路》我看過,同樣是非科班出身,他比孫汀洲實在亮眼太多。

反懷德,他是領頭羊。

鼎潤也接過不少明星的官司,大多收益不菲。但私底下接觸到娛樂圈的人,這還是我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梁心粉黑摻半,愛他恨他的情緒似乎都很極端。好的他不承認,壞的也不辯解,總之是個過分神秘的家夥,藝人裏很稀罕的品種,我多看了幾眼。

是很英俊漂亮的青年人,年少老成,但鋒芒畢露。

“……哥?”

我正觀察著這位青年演員,他卻突然歪著脖子探頭,看向我和裴雁來身後,叫起了人。

“滴”的一聲,是有人刷卡從小門進了訓練場。

我也回頭,往門口望。

梁心已經一路跑過去,站在來人身旁。

這個人身量很高,成熟俊美,斷眉下的眼笑起來顯得散漫,裹在和梁心同款的白色短款羽絨服裏,讓人想到在舊金山銀行中心點燃的雪茄,從頂層天台抖落灰白之雪。

很貴的男人。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

……直到來人自然地攬過梁心的後頸,側過頭,在唇上落了個吻。

很短,但那是情人的親密。

梵蒂岡人見了也要閉上眼,我不會遲鈍到連這都分不清。

親眼看到青年影帝是同性戀的沖擊很大。

可震驚之余,我忍不住去看裴雁來的反應。

兩個男人,同性戀人,他的熟識。

在他面前接吻。

裴雁來會怎麽樣?

像他這類人……會怎麽樣?

我死死地盯著裴雁來,一時顧不上別的,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到情緒波動。

但可惜,這人演技臻於化境,我沒有火眼金睛,沒法像X光那樣剝下他精心描畫的皮囊。說我期待看到點什麽,其實也不是。但真的看不出,我又覺得心裏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