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千四百三十五天

聚餐結束,我先送李笑笑回去,然後又自己打輛出租回家。首都路況差,一路堵到三環。

公寓在近郊,加上公攤七十二平米,一共住了四個人。

我,單身程序員,還有一對小情侶。偶有摩擦,但大體上還能相安無事。

洗漱完倒在床上,對著慘白的天花板數了三十只羊就忍不住摸起了手機。

早一年前就為了戒掉熬夜的壞毛病,我發毒誓不在睡前碰電子設備,否則就再也見不著裴雁來。堅持了一整年,總算能習慣在十二點之前合上眼睛。

可我現在舊病復發。

打開微信,意外發現沉寂多年的高中同學群炸了鍋。冗長的聊天記錄,“班長”這兩個字出現頻率極高。

我飛速往上劃,翻得手指都發酸,才找到話題的開端。

高考成績公布,我和首都的大學失之交臂,最後咬著牙復讀。而張小毛徹底落榜,早早進了社會,畢業就跟他父母經營家裏的廠子,消息很靈通。

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風聲,他艾特了好幾次裴雁來,吆喝說:班長哥在國外這麽多年,終於舍得回國發展了,找個時間一起聚聚吧?

裴雁來徹夜睡不著覺才是常態,可我了解他。他會裝作已經睡了。我又往下翻了翻,果然沒有他的回復。

但張小毛這句話一石驚起千層浪,半個班的夜貓子都來湊熱鬧。

“想班長,求約飯”的消息飛快刷了起來,我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還是沒膽量渾水摸魚點個加一。

高中那會兒,往上往下至少兩屆的同窗,都聽說過我們年級有這麽一號神乎其神的人物。

個高人帥氣質好,臉是可以原地出道的水準,上得了考場下得了球場,小道消息傳,還是位二代。

要數招蜂引蝶,風頭無人能出其右。

起初我也只是管中窺豹,水中觀月,後來擡頭不見低頭見,才發覺這人真像尊神。

看不懂,摸不透。同齡人裏的主心骨,成熟可靠又溫和紳士,見過的沒人不誇。但要說他和誰走得很近,是朋友,又掰著手指也數不出一個。

除了他想讓人看到的以外,我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手指在空中描畫裴雁來十年前的輪廓,心裏癢得厲害。

把我從舊事裏拉回來的是手機鬧鈴。

一看備注,是提醒自己明天中午十二點半發一封郵件。沒想到我眼瞎,定錯了時間,半夜響了起來。

鬧鈴聲未消,隔壁情侶感情很好,開始親熱。

房子隔音效果不算好,合成木床板吱呀聲清晰可聞。

“草……”

這下徹底睡不著了。

第二天跟著車去法院,老胡看我一臉倦態,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夥子身體不行啊,得打起精神來。”

我垂著眼說,好。

可我差兩三年奔三,青春不再。如果通宵打遊戲,第二天一早已經不能活蹦亂跳。歲月留下了痕跡,不會眷顧平凡的一個我。

老胡差兩三年就到六十歲,業內大牛,名字說出去就是招牌。我畢業這幾年一直在他手下做事,能看出他雖然八方不動,但這案子的壓力實在不小。

李陽鳴是某運輸公司旗下的網約車司機,五年前,曾因在九二一特大惡性事件中見義勇為,救下四名未成年的孩子,榮獲國家“雷鋒標兵”的稱號,在春晚時被公開表彰。

輿論場裏光輝的正面人物。

但就在一個月前,他被卷進了一場奸殺案。

受害的女性是一名小有名氣的美妝博主,在軟件上約了他的車,路線是從滬城去蘇市。平台顯示,訂單確實完成了,但兩日後,這位美妝博主的屍體卻卡在排汙管道裏,被清理的工人撈出。法醫屍檢,發現受害者身上留有明顯的侵犯痕跡。

案子一出,嫌疑最大的李陽鳴被刑事拘留。一經審訊,李陽鳴對犯罪事實竟然供認不諱。消息出去,接連兩個“爆”的詞條,在熱搜上霸榜了三天整。

但一審開庭前,李陽鳴卻又突然翻供。他聲稱自己沒有實施犯罪行為,受害者在中途就被人接下了車,姿態熟稔,不像強迫。

變故發生得突然,我們只能臨時改變辯護方向。

更糟糕的是,行車記錄儀和出租內載監控損害後並未及時修理,沒有強有力的直接證據能夠證明李陽鳴的清白。

案子引發廣泛的社會關注,幾家大媒體也咬得很死。做我們這行,輿論是把雙刃劍。顯然,這位曾經的“英雄”帶來的流量,已然變成了壓頂的泰山。

而一審判決結果對李陽鳴非常不利,我們還需要找到其他切入口。

回到律所,老胡在辦公室裏接了通電話。

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去倒了兩杯咖啡的功夫,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

“小山。”他揉了揉眉心,“李案我會交給裴律,你之後跟他對接,繼續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