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快到年關的時候,寧時亭收到了顧斐音的一封信,這封信和他們每個月平常往來的公務信件不一樣,是一封家書。

這封家書居然還不是寫給他的,而是寫給顧聽霜的。

顧聽霜十五了,明年開春就是十六歲,他最近長得格外快,幾乎是一天一個樣。這少年有了大人的影子,越長越俊俏,有時冷不丁看過去,讓寧時亭也不免有些愣神,覺得像是回到了前生,顧聽霜時刻就會召喚群狼,獨步天下。

這天小雪,無風,顧聽霜在香閣外看書,默念靈識法則。小狼在月牙的監督下繞著院子跑圈,練習抓捕的沖刺跑動。香閣的窗戶可以將整個庭院盡收眼底,香氣氤氳中,雪與枯葉一同飄散。水炭火燒得整個房間溫暖又濕潤。

寧時亭走出回廊,踏著碎瓊亂玉來到庭院裏。即使沒有風,他也忍不住打了個抖。

他的動作很輕,過來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但是顧聽霜卻跟後腦勺上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回地問他:“鮫人你又不穿披風就出來,回頭發燒了,傅家那個小子要哭死。”

小狼在月牙監督下跑著圈,一看到寧時亭來了就竄了過來,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嗷嗚嗷嗚假哭起來,示意寧時亭要是發燒了,它也會一樣哭死。

寧時亭拍了拍它的頭。

顧聽霜已經很久沒有給寧時亭翻譯過小狼的話了,他嫌丟人。

再一想,這只小肥狼還是他親手帶大的,實在是白狼神一族的恥辱。總之還是都得怪寧時亭,盡管他對他三令五申不許把狼養成狗,但小狼的樣子已經快連狗都不如了,開始往奇奇怪怪的方向發展。

小狼很快被月牙在顧聽霜示意下叼走了,胡亂瞪動著腿兒,尾巴掃過雪地,拖出深而肥碩的痕跡。

寧時亭聽他提傅慷,咳嗽了一聲:“殿下什麽時候可以正經一點,別再拿亭開這樣的玩笑。”

葫蘆和菱角在屋裏沏茶,聽見外面的談話,對視一眼後悄悄笑了。

傅慷是個活寶,最近晴王府上下都達成了這樣的共識,這個少年對寧時亭的心思,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不帶掩飾的。

顧聽霜說到這個就精神了——自從今年初冬,傅慷見過寧時亭一次以後,簡直就著了魔一樣對寧時亭念念不忘起來。現在只要一提到傅慷這個人,他的聲音就會浮現在腦海中。

不可置信的——“什麽?你們不覺得他是天地間最好看的人嗎?”“既然覺得是,為什麽要笑我?我太喜歡他了!”“毒鮫又有什麽關系!寧公子那麽美,身毒心不毒!他是不是很虛弱啊!”“顧聽霜這麽兇的人怎麽能照顧好寧公子!你看他對寧公子那個呼來喝去的樣子!天啊!寧公子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鮫人是完美的族類!完美,你懂什麽意思嗎?完美就是寧公子那樣的!”

簡直洗腦。

最可怕的是傅慷從那之後還天天來串門子,千方百計只為多看寧時亭一眼。與此同時,那個文縐縐的韋絕也會一起上門,扯住他大談治國經略,十分幹擾顧聽霜修行《九重靈絕》,惹得他很不痛快。

寧時亭還不準他把他們趕走,還說:“殿下需要同齡人陪伴。這樣的生活不也很有意思嗎?”

有意思個屁。

顧聽霜想,寧時亭明明就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怎麽就不算他的同齡人了?再次,家裏還有聽書那只小蟲子呢。實在用不著外人。

顧聽霜面無表情地從思緒中抽身,正想開口繼續揶揄寧時亭,就聽見寧時亭開口了:“這個的話……殿下和韋少主也……”

“什麽?”顧聽霜敏銳地從他的話中捕捉到了一點異樣的情緒:寧時亭好像在憋笑。

這鮫人最近被他慣得無法無天,什麽僭越的話都敢說了,他等著寧時亭說完,寧時亭卻又不說了,伸手輕輕把一封書信放在他懷裏。

顧聽霜不看,非要寧時亭把話說完:“你剛剛說什麽?”

寧時亭抿著嘴笑笑,笑完只說:“殿下快看,正事要緊。”

聽書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竄了出來,彎腰捏了個雪球,往顧聽霜脖子裏一捂——“公子說韋少主喜歡你啊,你這個笨王!”

顧聽霜常年苦行,壓根兒不怕這點冷,只是也彎下腰去捏了個雪團,躍躍欲試地瞄準了聽書,一擊即中。

先揍了再說。

顧聽霜眯起眼睛問:“你剛說什麽?”

聽書被他一記雪球正中腦門,哎喲哎喲地跑過去撲進寧時亭懷裏,委委屈屈地說:“我剛說,韋絕絕對戀慕殿下沒跑,我說個實話,殿下就要欺負我,公子你管還是不管了?”

寧時亭說:“你先往殿下脖子裏塞雪的,這回別指望我偏袒你。我不管。”

聽書也開始假哭:“公子不疼聽書了,公子現在就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