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更

賀太醫走後, 欒肅突然一聲不吭跪到楚韶曜面前,也不說話,就默默地跪著, 不善言辭的漢子眉頭緊皺,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你這是什麽意思?”楚韶曜問。

欒肅低著頭,挺得筆直的脊梁裏透著一股哀求:“鄧州兇險,王爺不能去。”

“本王心中有數。”

欒肅固執地跪在原地,半晌才道:“屬下會一直長跪不起,直到王爺改變心意。”

楚韶曜眯起眼睛:“你在威脅本王?”

“屬下不敢。”欒肅低著頭,不敢直視楚韶曜的眼神:“若王爺執意前往鄧州,那就請先從屬下身上踏過。否則, 屬下會拼死阻攔王爺。”

“放肆!”

隨著楚韶曜的一聲暴喝,掌風襲來, 欒肅飛出去老遠, 他被重重砸在書房墻壁上, 將墻壁砸出幾道深深的碎裂縫隙,同時臉頰腫得老高, 泛出好大一片黑紅淤血。

欒肅拭了拭嘴角沁出的血絲,一聲不吭,重新走到書房中間跪下。

“鄧州兇險,請王爺收回成命。”

又是一掌。

欒肅從地上站起來,第三次走回原地,堅毅的面龐透著執拗的堅持:“請王爺收回成命。”

楚韶曜眼神冰冷。

幾名暗衛驟然出現, 持刀架於欒肅的脖子上。暗衛劉鮮的刀鋒離欒肅的喉結只有一寸的距離,靳劼的匕首更是堪堪懸在欒肅的眼珠之上,只再稍稍往前一步,這些暗衛就能讓他們的首領當場血濺三尺。

“欒肅, 你逾越了。”靳劼防備地說。

身為暗衛,無論是欒肅還是他們,對主子的命令向來都只應無條件的遵從。

即便主子是命他們去死,他們暗衛也都必須毫無怨言和疑問的即刻執行。作為暗衛,他們可以聽,可以看,卻不需要思考,更不能張口說。他們不是謀士門卿,他們不需要也無權對主子的決定提出任何質疑,他們乃是主子最鋒利的刀,能做的應當是百分百的執行,而不是自以為是的向主子提出建議。

“欒肅,擺正你的位置。”劉鮮低聲提醒。

因著煜王府的特殊建制,他們這界暗衛都是打小同生共死的成長而來,一起淌過刀山與火海,一起經歷千辛與萬難,情誼非比尋常。欒肅更是他們這一屆暗衛的頭子,是煜王府暗衛所的首領,指揮和安排著所有暗衛的行動。

但不管是誰,哪怕那個人是首領暗衛,只要有任何一個暗衛敢對主子不敬,余下所有暗衛都會爭相將其清理斬殺。

這是大晉皇庭歷代暗衛所傳承下來的規矩,也是首領欒肅親自鐫刻進他們每個人骨子裏的信念和烙印。

而欒肅如今此舉,當真是大不敬和大逾越。

觸犯主子威嚴,其罪,當誅。

欒肅無動於衷,撩開衣擺繼續跪在原地:“請王爺收回成命。”

靳劼和其他暗衛的眼神愈發冰冷,手中刀刃尖銳鋒利。

劉鮮咬牙:“鄧州兇險,咱們護住主子就是。你這又是何必?”

“你怎麽護得住主子?”欒肅擡頭,激動反問:“如果鄧州也是同昔年邊境一般的慘狀,到時滿城百姓又給主子跪下,萬千婦孺又是以命相求,那到時主子對那些人是救還是不救?難不成你又想主子同邊境時那樣,再經歷一次九死一生嗎?”

“這怎麽可能?”劉鮮說,壓低了聲音:“主子在邊境命懸一線、歷經九死,是因為當時主子三番幾次地以殘疾之軀沖上了戰場。可主子擊退得了魏狗,又擊退不了惡疫,滿城百姓縱是相求又有何懼?主子又不是大夫,該怕的應該是齊光濟那廝。”

欒肅固執地跪在原地,不肯再多做言語。

劉鮮不知當中內情,可他卻知。若是主子有心,的確可救鄧州許多百姓,只是這當中代價實在巨大。他不能讓主子為了那些庶民做出此等犧牲。

“欒肅,你多慮了。”楚韶曜輕嘆。

欒肅擡頭,眼神茫然。

楚韶曜語氣幽幽:“你是從什麽時候起,把本王當成了那等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作為閨中少女,趙若歆沒出過什麽遠門。除了京畿以外,她只去過兩個地方。一個是趙氏一族的老家,海州平陽縣郟金村,據說她兩歲前是在那裏度過的。另一個地方便是鄧州,她曾隨賀老夫人一起在鄧州度過兩個夏天。

鄧州不是她的祖籍,卻算是她的半個故鄉。

煜王楚韶曜已經離京半旬有余,他前往的地方,就是鄧州。

趙若歆透過包廂的窗棱,向樓下看去。近來的街道放肆比往昔更加繁華熱鬧,遠來的鄧州富商們一擲千金,在京畿之中豪置產業。酒樓書肆的生意好了幾倍,讀書人比從前更喜聚會宴飲,輪船水運過來的墨寶典籍引發一輪又一輪的觀賞參膜。

整個京城紙醉金迷、繁華安逸。

當中偶爾也會有人小聲地聊起,半旬以前煜王離京鬧出的轟天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