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無論如何。

感謝陸鳴與扶玉這對好兄弟,一場相親相愛的兄友弟恭上演完畢,藥房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大戲落幕之時,扶玉已是口吐血沫,止不住渾身震顫,嗬嗬怪笑不停;他的掌門師兄精疲力盡,自知走投無路,癱坐在地。

“看這種情況,究竟誰是誰非,不必多說了吧。”

李拂音嗤笑道:“二位不愧師出同門,契合得很。”

季修塵誠實接話:“歪瓜配爛棗,可惜難吃。”

“要我說,陸掌門提出的那個建議挺不錯。”

藥王谷谷主展顏一笑,生出幾分迫不及待的期許:“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挖掉眼睛舌頭和耳朵,被毒蟲一天天啃噬身體,沒有窮盡的時候。”

不知想到什麽,她笑意更深:“我這裏還有許多最新研制出的毒藥和蠱毒!之前一直是用小白鼠試藥……以這兩位的所作所為,罪責如此之深,仙門同盟說不定會把他們交給我。”

藥王谷乃是名門正派,通常而言,絕不會隨意使用修士試藥。

被送去藥王谷的,皆是罪孽深重之輩,一旦入了谷,便要時時刻刻受到毒與蠱的折磨,穿心刺骨,連尋死都做不到。

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不如死。

——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陸鳴渾身戰栗,恨恨咬了牙。

藥王谷本是妙手回春、救死扶傷的地方,唯獨這女人獨樹一幟,致力於蠱毒研究。

她的蠱能殺人也能救人,其中最令修真界聞風喪膽的,是她折磨人的手段。

“谷主慎言。”

意水真人摸一摸白胡須,眼珠子一轉:“什麽挖眼睛割舌頭,這裏還有幾個涉世未深的小孩,別嚇著他們。”

突然被定義為“涉世未深的小孩”,謝星搖與月梵默默對視。

“還有你……顧月生!”

陸鳴咽下一口老血,奮力撐起半邊身子,雙目猩紅,狠狠瞪向不遠處。

這一回,瘋瘋癲癲的扶玉代替他破口大罵:“你這個叛徒!當初你無處可去,是我看你根骨不錯,讓你進了南海仙宗……你居然恩將仇報!”

被大罵一通,顧月生少有地沒掉眼淚。

靈狐少年一語不發,緩緩踱步至扶玉身前,好一會兒,低笑出聲。

“惡心。”

顧月生垂眸看他:“說得冠冕堂皇……扶玉長老為何不去想想,我為何會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他和晏寒來,本應擁有和諧美滿的家庭,以及一段更好的人生。

離川被破,父母雙亡,曾經的家被付之一炬,甚至於整個離川的靈狐全被造謠誣陷,成了世人口中殺人不眨眼的惡妖。

曾經的他脆弱又膽小,遇上麻煩總愛哭哭啼啼,任何事情都要隔壁家的晏哥哥照顧。

直到那天夜裏,遠遠看著滿目的血光與火光,顧月生終於明白,他什麽也沒有了。

總愛笑吟吟將他抱住的娘親,沉默寡言卻對他無微不至的父親,童年,家園,玩伴,可以撒嬌哭鬧的權利,一切都一去不復返。

那時他還不到十歲,卻仿佛完成了前半生的整段蛻變。

南海仙宗身為名門正派,在羅刹深海一帶風評極佳。他雖然逃出了離川,奈何手上全無證據,無論如何控訴求援,都無人願意相信。

拜入南海仙宗,是他強忍惡心下的一步險棋,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難受想吐。

還有晏寒來。

被折斷右手,被獻祭邪術,被關在地牢中折磨數年之久,即便今時今日的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毋庸置疑,這一切的苦難,他們原本無需經歷。

“什麽愧疚什麽後悔,我一絲一毫也沒有。”

顧月生笑得冷淡:“見你們痛不欲生、飽受折磨,我高興還來不及——只希望二位過得越慘越好。”

他說罷右手倏動,手中寒光一現。

小刀鋒利,直直刺入扶玉小腹。

半步化神的修為讓扶玉不至於死去,劇痛撕裂全身,男人青筋乍起,嘶嚎出聲。

“當年你們對離川做過的事情,我早就想逐一報復在二位身上了。”

想起南海仙宗即將受到的懲處,靈狐少年彎眼笑出聲:“自求多福吧。”

他說罷起身,小刀被血跡染透,映出猙獰猩紅。

覺得晦氣肮臟,顧月生將它丟進角落裏的藥渣裏。

溫泊雪拍拍他肩頭,以示安慰。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

扶玉的痛呼縈繞耳邊,陸鳴循聲看去,只覺頭皮發麻。

昨日還光風霽月的一個俊朗青年,如今鮮血淋漓,滿面血汙,眼底被撕裂,鼻梁被打破,快要辨不出曾經的模樣。

藥房外的長廊裏,已有不少妖魔聞訊而來,幽幽站在門邊。

他們沉默無言,渾身冷肅,好似奪魂的幽靈,讓陸鳴絕望至極。

他一向懂得見風使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