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礦監稅使

“皇爺息怒啊!”張鯨拼命掙紮,把頭都磕出血了,哭天搶地道:“奴婢忠肝義膽,絕不會哄騙皇爺的!其實很多道聽途說,孤證不立的情報,奴婢都沒有往上寫啊……”

好麽,感情這還不是完整版。

“不用拖出去了!”萬歷冷冷道。

張公公還沒松口氣,卻聽皇帝咬牙切齒道:“就在朕眼前打!這樣才解恨!”

好麽,光聽響都不解恨了。

內侍便取來塊氈子,墊在張鯨身下,按住他的手腳,又用濕麻布緊緊塞住他的嘴。

麻布裏偷偷浸了麻藥。萬歷整天杖責宮人,都不知打死多少太監宮女了。聽聲就知道這板子下了幾分力。所以內侍們是不敢放水的,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減輕下廠公的痛苦。

然後脫掉他的棉褲,露出兩片傷痕累累的腚來。

兩個身強力壯的內侍,這才掄起削成槌狀的栗木杖,開始五十、八十的掄起大錘……呃,打起板子。

沒挨幾下,張鯨就嗚嗚悶叫著扭成了麻花,腚上全是血印子。

萬歷背手立在陛上,目不轉睛的親自監刑,一直打了幾十下,張鯨的腚上開了花。他才擡下手,啪啪聲戛然而止。

“現在該說實話了吧?”萬歷冷冷問道。

“皇爺打死奴婢,奴婢呈上的也是實話……”張鯨勉強擡起眼皮,有氣無力道:“東廠整整兩年布局,安插無數暗樁到海外。然後派番子兩人一組去收消息,就是怕他們回來糊弄。起先奴婢也是不信的,可回來了十幾組番子,全都眾口一詞,一個個失魂落魄嚇掉了魂兒。皇爺可以傳喚他們來對質,就知道奴婢並無誇大之詞了……”

說完,他便聰明的暈了過去。

內侍看著萬歷,意思是還打不打了?

萬歷煩躁的擺擺手,內侍們如蒙大赦,趕忙七手八腳擡起氈子,小心將史上最慘的廠公弄下去。

張宏便無聲跪下,撿拾滿地的紙張。

“你信嗎?”便聽萬歷幽幽問道。

“老奴乍一聽,確實匪夷所思。”張宏低著頭,一邊收拾一邊小心翼翼道:“想必那些番子為了表功,多有誇大其詞之處。不過……”

說著他微微擡頭,看向萬歷的臉色。

“鋪墊完了,‘不過’才是重點。”皇帝哂笑一聲,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目光渙散的看著層層帷幔外,被擡出去的張鯨。

“怎麽,心疼幹兒子了?”

“老奴不敢,只是愚以為外邊人固然言之過甚,但是空穴來風,非是無因。老奴老家有句話,叫小心不怕多。”張宏匍匐在萬歷腳下,重重叩首道:

“所以老奴鬥膽以為,防患未然總是不會錯的,皇爺。”

萬歷哼一聲,卻沒發作。道理很簡單,就算東廠真誇大其詞,但哪怕所報有一成是真的。他的江山都要有易主的危險了。

“如此相柳、燭龍般的龐然巨獸,斷不是朝夕間生成的吧?那為什麽之前就沒人跟朕說呢?”

“之前都知道江南集團很強,富可敵國,而且四海之上都是他們的船隊。”張宏苦笑道:“只是他們一直很狡猾,收於內而發於外,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強到這種地步。之前又有兩任首輔做靠山,沒有確鑿證據前,誰敢貿然指控他們?”

“設立東廠不就是為了防微杜漸的嗎?他們是幹什麽吃的,怎麽到現在才來報?”其實萬歷這就不講理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萬歷十五年東廠胡同那場大火,張鯨調查江南集團他也是知道的。

但皇帝要甩鍋,張宏怎麽能點破呢?只好都推到已成冢中枯骨的馮保身上,說之前東廠都是馮保把持,他給趙昊打掩護,宮裏當然兩眼一抹黑了。等張鯨接手東廠,不是在百廢待興之時,便著手全力調查江南集團了嗎?

張宏說話慢慢悠悠,卻句句在理,十分有說服力,不愧為‘內相’。

萬歷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沮喪的捂住臉,忽然哽咽道:“朕還是不願相信……”

其實是不敢相信。所以說徐閣老的心學,才是王道啊!

張宏不敢再吭聲了,伴君如伴虎,分寸把握不好,難免步張鯨後塵。

“你說,那麽多的臣子,一個個不要命的爭國本,口口聲聲的忠君愛國,怎麽就不提醒朕呢?”

張宏心說,於謙張居正之後,很難要求文官忠君了。至於爭國本,爭的是誰說了算,爭的是將來別萬歷之後又一個萬歷……

自然這些話,他更不敢說了。

“還有那些個武將,他們真的都被趙昊收買了嗎?”萬歷這下終於想起來,自己不只有眼前的苟且,還有遠方的邊帥了。

“這個老奴可真不知道。”張宏搖頭嘆氣。

“難道朕真成了孤家寡人麽?”萬歷神情瘆人的咯咯一笑,直勾勾看著張宏道:“不會你也不可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