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趙老板的降頭術

在江南集團治下地方的見聞,讓王錫爵明白了原來總是向往三代之治,想要開歷史倒車是不對的。只有沒本事讓百姓擺脫窮困,只能靠壓榨民脂民膏維系的政權,才需要那些馭民五術!

然而貧民、疲民、弱民、愚民、辱民的同時,也在削弱國家本身啊!所以國家也就既無開疆拓土的能力,亦無改善民生的動力,只能一天天等待腐爛。

知識分子都知道那樣是不對的!從王陽明時期,富有責任心的讀書人就意識到大明病了,他們苦尋病根,探求救國之路。期冀讓大明跳出治亂循環的覆轍。

但居正改革的失敗,徹底證明了傳統的外儒內法救不了大明。因為張江陵已經是五百年最強了,大明不可能再出一個比張居正更強的宰相了。

王錫爵雖然自負宰輔之才,卻也很清楚自己遠不如張相公多矣。所以他相信自己為相最多也就做個裱糊匠,不可能為大明找到答案的。

灰心喪氣之時,他發現了江南集團開創的新世界。難道這才大明這道超綱題的正確答案嗎?

科學細胞嚴重匱乏的王大廚,在大雪紛飛中仰天長嘯——球呀!這道題太難了,我!不!會!

但他靠最樸素的良知也知道,社會就是應該向前發展,讓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百姓自然會擁戴你。

這才是政治家該有的追求!跟馭民五術一比,高下立判!

但江南這套玩法能不能移植到朝廷呢?王錫爵覺得是不能的,因為張居正的遭遇已經證明,文官集團拒絕任何讓他們不舒服的改變。

除非把全部文官罷免,而代之以不同的組織和原則……

那不就是江南集團的幹部體系麽?

王錫爵徹底明白趙昊要幹什麽了。為了百姓,也因為家族,他不想螳臂當車;但身為天子門生,朝廷命官,卻又無法說服自己,跟著他們去革皇帝的命。

所以大廚選擇自爆,來給皇帝提個醒。

……

京師。

王錫爵那道《因事抗言辭恩命疏》一上,登時滿城轟動,全城上點档次的酒樓都訂不到包廂了……

官員們額手相慶,都知道大局已定了。

那幫言官為什麽能力戰宰輔?靠的是太祖賦予他們的特權,靠的是今上的力挺。

但不管是太祖的特權,還是今上的力挺,都有一個前提,他們得在道德上站得住腳。用道德來殺傷別人,自己必須先占據道德高地。所以自來對言官的要求,才幹政績都不重要,關鍵是品行道德。

然而李植他們幾個的老師,都因為教出他們來,羞愧的閉門不出了。等於把他們狠狠踢下了道德的高地。那還當個屁言官啊?

這波人頭送的,屬實讓人瞠目結舌啊。

李植三人組也在喝酒,本來他們是約了好多科道一起來他家商量的,但自打聽說張公公差點讓皇上開了瓢,言官們都不跟他們湊了。

“一群墻頭草、蠢貨、廢柴!”李植的罵聲穿透堂屋,在天井中回蕩道:“我們不過遇到一點小小的挫折,就避之不及了?真是豎子不足與謀!”

“唉,這可不是小挫折……”丁此呂一杯接一杯喝著悶酒道:“被老師這麽不留情面的擠兌,我們得上本請辭了。”

“上本不要緊,皇上會慰留嗎?”羊可立也憂心忡忡道。

“應該會吧。我們可都是聽皇上的。包括舉薦大臣也是……”李植摸著山羊胡子道:“要是不保我們,往後誰還為皇上賣命?”

“別那麽自信,皇上可是連自己的師父都要搞的,還會把我們這些沒用了廢物放在心上?”丁此呂已經徹底消沉了。

“那就證明我們對皇上還有用!”李植忽然猛一拍案,嚇得丁此呂一機靈。

“打起精神來,天無絕人之路,還沒到躺平的時候!”

“你有什麽辦法,出絕招嗎?”丁此呂醉眼朦朧道。

“用不著……”李植搖搖頭,緩緩道:“你們可能不知道,前日大峪山報聞,皇上壽宮挖出了石頭,恐寶座置於石上,被迫停工了!”

“哦,是嗎?”小丁丁和小羊羊登時神情一振。

壽宮就是皇帝在世之日,給自己預築的陵寢。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不過是循祖宗成例罷了。

皇陵是國家的代表,江山的象征,所以皇陵的選址與營建是與國家的安危、興衰聯系在一起的,自然由最高級別的官員負總責。

現在地宮挖掘到了巖石層,說明當初選址就有問題。從風水的角度說,是大大的不吉利的。負責選址的官員,自然是要謝罪的。

那麽應該負總責的是誰呢?當時的營建正副使分別是定國公徐文璧和太師張居正。徐文璧這種勛貴都是掛名的,一切的決定肯定是張居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