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穩了

詔獄牢頭房。

待那沈思孝抄完了認錯書,失魂落魄出去。

牢頭請示道:“還有一個,現在傳嗎?”

“有勞了。”申時行客氣的點點頭,卻將沈思孝的奏本吹幹墨跡,連帶之前的三本,小心收入了夾袋中。顯然沒有給艾穆看的意思。

做這動作時,他看一眼趙守正,只見趙二爺專心看著墻角的老鼠,仿佛沒注意他的動作。

申狀元心頭一顫道:‘公明哥哥又開始藏拙了。’

其實他也知道,這種火火中取栗的事情,一個弄不好就會燙到手。唉,但是沒辦法,該出手時就不能猶豫,誰讓自己沒那麽個好兒子呢?

‘不過這次露一手之後,也得跟公明兄一樣繼續藏拙,在張相公的手下才能長久。’申時行暗自警醒道。

待到艾穆被帶進來,申時行便開始勸他向張相公認個錯,但既沒提張相公決意返鄉,也沒說那四個寶貝都已經低頭……

反而哪壺不開提哪壺道:“我聽說去年審查陜西死刑,全年只處死了兩個。禦史擔心交不了差,你卻不肯增加死刑人數,張相公還親自找你談過話,但你依然不改,最後被罰俸半年。”

“不錯。”艾穆點點頭,淡淡道:“我不以人命博官也。”

“似乎今年朝廷又讓你審查陜西的死刑……”申時行緩緩說道。

“是。”艾穆點點頭。

“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麽?”申時行感覺喉嚨有些發幹,他端起茶盞送到嘴邊,想一想又擱下了。

“擔心什麽?”艾穆反問一句。

“不擔心就好。”申時行清清嗓子,笑笑道:“我還以為你擔心這次再完不成名額,會惹張相公不高興呢。”

“當然會惹他不高興,但吾寧肯聽差奪官,也不濫殺人也。”艾穆淡淡道。說完眉頭倏然一皺,緊緊盯著申時行道:

“少宗伯什麽意思?是說我艾某人上書言事,是因為擔心被罷官,所以先下手為強嗎?!”

“你看,你還是多心了。”申時行嘆氣道:“放心,張相公絕對不是那種人。當然,你也不是。”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申狀元別把話說太滿!”艾穆冷哼一聲。舉人出身的官員,在這個唯出身論的官場中,性情都會難免變的偏激。

已然話不投機,申時行再苦口婆心的勸他,也入不了艾穆的耳了。最終他無奈道:“好吧,既然你不願上本認錯,我也不能替你寫本,只能祝你好運了。”

“多謝!”艾穆冷冷一笑,起身而去。

“唉,本想善始善終,孰料還是未竟全功。”申時行嘆息一聲。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問心無愧。”趙二爺當官的套話是一套一套熟得很。

“呵呵……”申時行略略尷尬的一笑,以為趙守正終於忍不住諷刺自己一下。他麻利的收拾好帶來的公文包,對趙守正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公明兄,咱們走了。”

“嗯嗯。”趙守正點點頭,便和他離開了詔獄。

……

張大受前腳送走兩位侍郎,剛轉回二廳,便有番子呈上了竊聽筆錄。

雖然之前談話是屏退左右進行的,但這裏可是專業竊聽二百年的東廠!公公們賭上自己的命根兒,也絕不容許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有自己監聽不到的內容!

哪怕是牢頭房中,他們都埋了竊聽用的銅管,在隔壁能把趙二爺的放屁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張大受拿過密封的卷宗,看一眼上頭還沒幹透的火漆。對那負責監聽的司房道:“把副本銷毀,今天牢裏的事情都爛在肚子裏!”

“幹爹放心,孩兒們曉得輕重。”司房太監忙點頭應聲。

“嗯。”張大受哼一聲,便拿著那卷宗出了二堂,穿越長長的回廊,來到後頭一處軒敞的院落。

只見院中假山修竹、菊花盛開,焚著香、煮著茶,有琴師撫琴、有畫童捧畫。地上落滿紅葉未掃,還有白鶴悠閑漫步。

人間煉獄般的東廠中,居然有這樣極富人文雅趣的天堂!

這裏是提督東廠太監的住處,十一年前就屬於馮保了。

馮公公可是大明最文雅的太監,好的就是這個調調。上有所好,下面人自然要給安排上,哪怕馮公公不常來,這裏也每天灑掃,日日如新。

況且馮保今天是在的。

他正在和一個客人借著冬日的陽光,欣賞一副長長的畫卷。

只見那畫卷寬倒不寬,卻有五米多長,絹本設色,用筆兼工帶寫,真實生動的描繪出北宋汴京以及汴河兩岸的繁榮景象。

“怎麽樣,咱家珍藏的這副《清明上河圖》,還能入得了小閣老的法眼?”馮公公面帶得色問道。

“簡直太能了。”客人正是趙昊,他已經被這副害死王世貞他爹的長卷徹底迷住了。甚至掏出了放大鏡,逐幀逐幀……哦不,逐寸逐寸的欣賞上頭每一個人物、每一座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