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人過關(第2/2頁)

不過這會兒來吊唁的人終於少了許多,趙昊也不用跟磕頭蟲似的累個半死了。

但局勢的走向讓他高興不起來,這些天雖然一直在嶽父身邊轉悠,但奪情的氣氛太狂熱了,讓他始終開不了口勸嶽父三思。

趙昊擡頭看看天上的陰雲,嘆息著點了根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是很難擋得住啊。

正發愁間,卻聽一陣沉重的腳步由遠而近,趙昊尋聲一看,便見李義河移動著他肥胖的身軀朝自己走來。那張總是笑面彌勒佛似的臉上,此時卻布滿了寒霜。

“誰惹三壺公生氣呢?”趙昊遞根煙給李義河。

李義河伸出胡蘿蔔似的手指夾住煙,趙昊又用打火機給他點著。李三壺猛抽兩口方嘆一口氣道:

“唉,你們那個張瀚失心瘋了,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不肯帶頭上書挽留相公!”

吏部尚書是天官,理論上能與內閣首輔分庭抗禮的大冢宰。當然,碰上張居正這種特別強勢的首輔,楊博來了都得拉稀。

但無論如何,大冢宰終究是九卿之首,能上疏挽留首輔的話,自然意義重大。何況張瀚還是張居正一手提拔起來的。所以李義河一早便興沖沖去了吏部,準備從他這裏打響頭一炮,後頭再找別人也就勢如破竹了。

誰知卻在張瀚那裏,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面對李義河的要求,張瀚只是一味裝糊塗說:

‘大學土奔喪應當加恩;這是禮部的事,和吏部有什麽相幹?’

到最後也沒同意上疏。

氣得李義河出來就罵娘。張瀚這個書呆子能接替楊博當上大冢宰,可是全靠張相公力排眾議,強推上位的!怎麽能過河拆橋呢?

他氣沖沖轉回大紗帽胡同,本打算狠狠向張相公告一狀,但看到趙昊卻瞬間冷靜下來。趙昊是江南幫的協調人和未來領袖,自己直接告張瀚的狀,怕是會讓他下不來台的。

便將原委氣哼哼跟趙昊說了一遍,又給他吃顆定心丸道:“當然,我知道,這肯定不是小閣老的意思,你也管不了堂堂大冢宰。”

“誰說不是呢?我一回京就都打過招呼了,請他們千萬要配合嶽父這邊的行動。”趙昊感動的點點頭,無可奈何道:“可這些六七十歲的部堂大員,主意都正著哩。我說的話,他們愛聽的聽,不聽的就裝聽不清。”

“連皇上的話都不聽,不聽你的話也正常!”李義河狠狠啐一口道:“得把他們都換掉,讓年輕的上來就好了!”

“三壺公消消火氣。”趙昊忙勸道:“就是要換人也不能這節骨眼上啊?不然豈不是予人口實?因為這點事就把堂堂吏部尚書換掉,豈不是往茅房裏扔石頭——激起民憤嗎?”

“唔……”李義河勉強應下,卻又不屑的哼一聲道:“狗屁吏部尚書,相公認才是,不認就是個屁!”

“是個屁現在也得暫時夾著。”趙昊苦笑道:“這樣吧,我再去勸勸他,看看有沒有用。”

“好,我正是這個意思。”李義河重重點頭道:“那你就快點去,事情傳開了影響不好。”

“我這就去。”趙昊便掐了煙,摘掉白帽子和身上的麻布,出門去見張瀚。

……

吏部衙門,尚書值房中。

吏部尚書張瀚居中,左侍郎趙錦、右侍郎申時行分坐東西。趙昊則坐在下首位子上。

“這是晚輩第二次來這件值房了。上次來時還是十年前。”趙昊動作嫻熟的泡著功夫茶,大有喧賓奪主之意。但吏部三巨頭都神態放松,似乎這是理所應當的。

趙錦自不消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那是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兄弟。

申時行跟趙昊也是十年的交情了,兩家的勾連比外人看到還要深得多。

張瀚雖然和趙昊不是很熟,但他跟趙立本是同科進士,兩人四十多年的交情了。這些年倆老頭同在京裏,沒事兒就泡在一起,感情更是急劇升溫。所以把趙昊當成自己的孫子看。

趙昊一邊沏著茶,一邊對三位大人不勝唏噓道:“那時的大冢宰是楊虞坡,少冢宰是王之誥,當時覺得他們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沒想到十年以後,掌銓的都變成自家人了。”

趙錦不禁笑道:“這麽說的話,那十一年前咱們在蔡家巷早餐攤碰見時,能想到咱們兄弟會有今天?”

“我要是想得到,還不得請你吃點好的?”趙昊不禁失笑,眾人也一陣捧腹大笑。

笑罷,張瀚方淡淡對趙昊道:“我跟你嶽父劃清界限,是和你爺爺商量過的。除了我本身不願看到綱常掃地外,也算是幫你表個態吧——”

說著他正色道:“你是我們江南幫的領袖,五百多名年輕的弟子看著你呢,你是他們的老師,不能讓他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