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其實我想留

說實話,趙昊對插手全國性政務,始終存有畏難情緒。

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

亞聖愛說大實話,一句話說穿了古往今來的政權本質——只要不得罪豪門大戶,執政就不難。因為在民智未開的年代,社會輿論掌握在大戶手裏,他們的好惡決定了全國民眾的好惡。所以得罪了大戶就是得罪了全社會,你成了光杆司令還怎麽玩兒?

趙公子在江浙閩粵一帶混得風生水起、一手遮天,依然不敢違背這句話。

而且東南數省沒有最大最反動最頑固的巨室——宗室藩王。雖然東南土地兼並也很嚴重,但因為工商業發達,地主大都傾向於種植收益更高的經濟作物。

人類追逐更高利潤的本性,又讓他們不滿足於僅僅提供原料,會更大程度的投身工商業中。

比如徐閣老家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雖然他們地連阡陌,是不折不扣的大地主。但徐家的土地大都種了棉花,家裏養了三四萬織工,壟斷了當時七成的棉布生意。為了攫取更大的利潤,他們還積極參與走私,實現了原料、生產、供銷一條龍。

正是東南這種濃厚的商業氣氛,才給了趙昊因勢利導的機會。他通過江南集團捆綁了巨室的利益,通過不斷革新的工農業生產技術,花樣百出的商業運作手法,以及醫療、教育、軍事技術的飛速提高,讓巨室們獲得了超過原先十倍的利潤,享受了比原先大的多的權利,看到了比原先光明得多的前景。

得到的遠多於失去的,巨室們當然願意跟著他幹,聽他的話了。

即便如此,趙昊也只是通過長期租借的方式,來完成了一次不徹底的土地改革,以重塑東南的生產關系,解放生產力,加劇土地地主向工商業主的轉變。但他並沒有改變土地的產權歸屬,而且每年還要付給地主相當可觀的租金。

這才能不流血的在東南,完成一次變相的土地重新分配。

但大明的經濟發展極不均衡,整個北方還有西南完全不具備‘溫和土改’的苛刻條件。沒有水利工程和化肥農藥的配合,貧瘠的土地會讓‘家庭農場模式’變成賠錢的無底洞,開得越多賠得越多。

就算他咬牙不計成本的投入,等修好水利,發展起化肥工業,也該進入天災頻仍的小冰河期了。水旱蝗災,極寒天氣可不是人力能抗衡的……非得等到半個世紀後,太陽黑子活動正常,情況才會好轉。

所以趙昊很清楚,自己在國內的地盤幾乎擴張到極限,最多再加上長江中上遊的湖廣、江西,以及山東的膠東半島。

魯西他都不敢涉足,一是那裏藩王、衍聖公之流橫行霸道,早已經徹底爛透了。二是運輸不便,高昂的運費讓一切生產都毫無優勢,無法加入到工商業的大循環中。

人不能跟天鬥,在小冰河期正確的路數是大力移民南洋,減輕國內人口壓力,甚至反哺國內撐過饑荒。待到極寒天氣過去,再回頭把北方的經濟搞上去,然後再圖北上,這是他早就定下的道路。

但嶽父要幹的是給大明續命。大明開國二百年,已是積重難返,想要避重就輕是不可能的了。必須要狠狠得罪的官僚地主、宗室藩王、衛所軍頭這三大巨室,才有可能做到。‘得罪於巨室’勢必會步履維艱,千夫所指……

而且問題是,為什麽要給這樣一個國家延壽呢?在趙昊看來,不能為民族謀發展,不能為百姓求福祉、甚至連保護民眾免受外敵侵略都做不到的國家,根本不值得留戀。讓它早死早超生,換一個豪華升級普拉斯版的新華夏它不香嗎?

所以趙昊在運作趙守正入閣這件事上,一直不太積極。

但張文明之死,給他敲響了警鐘。歷史強大的慣性,不是那麽輕易可以扭轉的。自己必須要做好嶽父只剩五年壽命的準備了。

趙昊很清楚,哪怕自己用了層層分身術,三大集團也已經是房間裏的大象,早晚注定有跟屋子主人攤牌的那天。這天來的越早,對華夏的傷害就越大;來的越晚,則水到渠成的可能性就愈大。

對趙昊來說,五年是遠遠不夠的,他的三大革命和大移民,起碼還要猥瑣發育二十年、一代人的時間,才能給這個國家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那麽萬一嶽父五年後歸西,剩下的十五年,誰來繼續為三大集團充當保護傘?雖然西山集團和江南集團本身就已經是保護傘級別了。但大明朝可是君主專制社會,只有能頂住皇權的力量,才可以給予集團真正的安全。

必須要未雨綢繆了。

所以哪怕覺得老爹不是那塊料,他還是沒有反對爺爺的提議。

但最靠譜的法子,其實還是設法讓嶽父大人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