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昆山縣衙後堂,啪啪啪之聲響個不停。

那是趙二爺在與三位佐貳官,在圍成一圈搓麻將。

這陣子,他們約摸著新的任命該下來了,都有些心緒不寧,很是煩悶,便在趙二爺的號召下,打幾圈麻將放松一下……

誰知搓了半天下來,趙守正卻秀才搬家凈是輸,結果心情更糟糕了。

這一把,四人面前都已經碰了四副刻子,只剩手中一張單吊了。

一連好幾圈下來,一個胡的都沒有。趙二爺便按捺不住,留下了剛摸到的二筒,打出了自己的幺雞。

“小鳥。”

“和了。”何文尉馬上一攤牌,亮出了自己那張牌,竟也是一只小雞。

“巧了,下官也有一只。”白守禮也笑眯眯的搓著手,也亮出自己的小鳥。

“這麽巧,那下官也不客氣了,我也是。”熊典史推倒自己的牌,竟也是幺雞。

“尼瑪,本官的小鳥這麽厲害?”一炮三響的趙二爺臉都綠了,一邊把賭籌丟給三人,一面氣悶道:“今日怎麽牌運如此之差,到現在還沒胡一把?”

“說得就跟縣尊,以前和過幾把似的。”心直口快的何文尉,得意洋洋的將籌碼摞好。

“老何,我看今年的廁委會主任,就換你來當吧。”趙二爺瞥他一眼,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好哎好哎,下官這個掌廁縣丞也該功成身退了,何大人肯定能比下官幹得好!”白守禮高興的腮幫子直顫,幸災樂禍地笑道:“這可是早有公論的。”

所謂早有公論,自然是指何文尉那‘聞味縣丞’的綽號了。

“大人誤會了,下官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您之前忙於政務,沒有閑暇娛樂啊。咱們去年過年到現在,一共打了不到三次牌吧?當然沒和幾次了。”何縣丞見識不好,趕忙補救道:“對對對,是這個意思,絕非質疑您大人的牌技!”

他也是舉人出身,哪受得了整天挨個廁所轉悠,檢查便池清潔否,糞湯外流耶?那他這‘聞味縣丞’的外號,是一輩子也甩不脫了。

“那你說,本官是什麽原因老不和啊?”趙二爺端起手邊的紫砂文旦壺,滋溜吸一口。“要是說對了,那就不換人。”

“那是因為……”要緊關頭何文尉兩眼滴溜亂轉,忽然看見縣尊大人手中的茶壺,急中生智道:“我知道了!是因為大人手裏拿著茶壺!”

“我拿著茶壺怎麽了?”趙守正不解問道。

“大人您想啊,茶壺聽起來就是‘差和’啊,所以才每盤都會差點兒才能胡。”為了不當廁委會主任,何縣丞也是蠻拼的。

“有道理有道理。”趙二爺恍然拍了拍腦袋,將茶壺遞給長隨道:“給老爺我換個酒壺。”

“酒壺也不吉利啊,久久才和。”白守禮馬上道:“在床上久了是好事兒,在牌桌上還是要快和的。”

“那換個尿壺?料定能和?”趙守正白他一眼。

“哈哈哈!”四人放聲大笑起來,驅散了屋裏略顯煩悶的空氣。

“其實三位大可不必如此忐忑,”趙二爺一邊摸牌一邊開解三位佐貳道:“本官和府尊給你們的評價都是卓異,按院大人那邊也都打點好了,這次肯定都有光明的前景。”

“能跟大人三年,是下官幾個的福分……”三人誠心實意道。

“這次下官就盼著,也能當個正印官,哪怕去雲貴我也認了!”何文尉苦笑道:“說實話,下官在昆山九年,之前就從沒指望過高升,就算是轉遷,也不過是換個衙門當那背黑鍋、受閑氣,被正堂官當奴婢使喚的佐貳罷了……”

“哦,這三年,本官給你這麽大委屈?”趙守正擠兌他道。

“絕對沒有,大人對下官是很愛護的。沒有大人,下官怎麽可能連得三年‘卓異’呢?”何縣丞趕緊擺手道:“下官只是說出天下佐貳官的難,是大人這種肯定一路正堂的狀元公,想象不到的……”

“呵呵。”趙守正似笑非笑的點點頭,又問白守禮道:“老白你呢,又愁個什麽勁兒呢?”

“因為下官哪兒都不想去,我舍不得昆山父老啊。”白主簿眼圈一紅道:“這裏就像我的第二故鄉一般。”

“我看你是舍不得在昆開司的位子吧!”何文尉卻毫不留情拆穿了他。

白守禮在昆開司的副董事長,可不是白幹的。昆開司每年發給他一千兩銀子的年薪,還有年終獎。

這二年昆開司的業務蒸蒸日上,年終獎才是大頭啊。前年他得了一萬兩,去年翻一番,到了兩萬兩!

這可都是幹幹凈凈的收入,跟貪汙受賄來的錢,能一樣嗎?

換了誰,也不舍走啊……

“嘿嘿,看破不說破,朋友繼續做嘛。”白守禮訕訕道:“下官也沒啥志向,就是想多守護昆山幾年,不能讓人破壞了大人辛辛苦苦創造的大好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