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言官永不為奴!

首相陣營之所以會在如此關鍵時刻,出現這樣超級巨大的失誤,偶然之中是有其必然的。

比起當年上下一心、同進共退,控盤能力極強的嚴黨來,今日所謂‘徐黨’簡直就是一盤散沙。

這並非徐閣老的能力不如嚴閣老,根子也不在兩位小閣老身上,而是出在兩個集團的不同理念上。

嚴黨擺明了,大家湊一起就是為了升官發財的。但凡加入的,就不在乎什麽仁義道德,自然讓要誰咬誰,叫幹啥幹啥。只要上頭拿得出足夠的利益,下頭保準如臂指使,沒人敢擅自行事。

所謂‘徐黨’就完全不同了。

首先徐閣老就反對‘徐黨’這個稱呼,堅持所謂‘君子群而不黨’,因此與下面人一直保持距離。一應交往勾兌,統統都交給徐璠負責。

其次,徐閣老對言官的保護也好,對前朝獲罪大臣的提拔也罷,都是打著保護言路、主持正義的旗號。從不承認是在假公濟私,為自己培植黨羽。

再者,言官永不為奴!

朝廷挑選言官素來有幾條標準,一是進士名次盡量靠後;二是少用狡黠靈動的老油條,多用憨直忠耿的愣頭青;三是與朝中大臣沾親帶故者不用。

這樣選出的言官群體,本來就是最軸最愣最硬氣,最不好收買的一群人。

嗯,才沒說是茅坑的石頭呢。

禦史還好,至少上頭有個總憲管著。六科五十八名給事中,卻都是獨立的存在,收買幾個科長也沒用。

所以哪怕徐閣老也只能順勢而為,引導他們攻擊自己的政敵。想要令行禁止卻是做不到的。

這就是六科也不跟徐閣老商量一下,就集體辭職的原因。

因為他們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徐黨……

我們明明是正義的汪汪隊好嗎?

……

首相府邸,花廳中。

徐階發一通火,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讓人收拾完殘局後,他對董傳策喟嘆一聲道:“這一年,老夫沒少給言路背黑鍋,和陛下的關系走到今天這步,言官們實在是‘居功甚偉’。”

最後四個字,徐閣老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董傳策聞言悚然,心說也是。以師相之聰明機變,侍奉喜怒無常的先帝尚且遊刃有余。卻與綿軟和善、中人之姿的今上矛盾日深。個中原因,真讓人不勝唏噓啊。

也許從當年,師相升任首輔後,在值房中寫下那行‘以用舍刑賞還公論’時,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這些年,師相依靠言路輿論造勢,達到了聲名的頂點。也受言官肆無忌憚所累,以至於失去了聖眷,看似鮮花著錦,實則步履日艱……

“罷了,不指望他們了。”

徐閣老風風雨雨經歷的太多了,很快便收拾好情緒,冷靜面對問題。沉吟片刻,他吩咐董傳策道:

“你明天去一趟通政司,告訴薛納言,就說老夫請他幫忙留意中外奏章。如有針對老夫的,請他務必設法暫緩些時日,待老夫復出視事後再上呈。”

“是。”董傳策沉聲應下,難掩喜色道:“師相終於要復出了嗎?”

“不然哩?讓人家偷了營怎麽辦?六科不給看家,老夫只好自己回去看著了。”徐階像吃了只蒼蠅似的,郁悶道:“你來時,還正在寫第三道乞休疏呢,這下連遞都不敢往上遞了。”

“是啊,徒增變數呀。”董傳策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旋即想起去歲四月,皇帝挽留了兩次,高新鄭便回內閣上班。

當時言路好一個嘲諷,說高拱權欲熏心,殊無大臣之體。

大夥兒都沒少拿這事兒編排高新鄭,沒想到這才一年,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不如先安排六部九卿領銜百官,上本堅決挽留師相吧?”董傳策輕聲提議道:“只要鋪墊好輿論,這第三道乞休疏,不上也罷。”

“這……”徐階等得就是他這句話,欣慰的點點頭道:“你去安排。”

待到跟董傳策面授機宜之後,徐閣老手摸著檀木的月牙扶手,緩緩道:“回頭你幫老夫約一下太嶽,就說我請他過來吃個飯。”

“是,師相。”董傳策聞言心下一松。

大家都不瞎,能看出張居正羽翼已豐,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但值此風雨飄搖之際,徐黨上下還是希望,大當家和二當家能擰成一股繩的。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這兩位站一邊。

那天,就翻不過來。

……

春松胡同。

祖孫倆挑燈夜戰。

圓溜溜的琉璃棋子,在燈下熠熠生輝。

“啊哈。”只見趙立本將倒數第二顆棋子,跳進了趙昊陣中。而趙昊,還有兩顆沒達陣呢。“乖孫,你又要輸了……”

“唉……”趙昊郁悶的直揉腦袋,心說這才下了一天跳棋,又得換花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