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迎

趙立本和趙顯等著他父子,這會兒也沒用飯。

侍女便端上精細無比的淮揚菜來,祖孫四人在花廳中邊吃邊聊。

趙守正餓極了,端一盅清燉蟹粉獅子頭,一邊大口吃著,一邊有些埋怨道:“趙顯,你小子好不靠譜,找到爺爺了也不回去報信,害我和你爹一直牽腸掛肚。”

趙顯忙小聲解釋道:“是爺爺不許我說的。”

趙守正使勁咽下口中的肉,便悶聲對趙立本道:“爹,你瞞得我們好苦啊,你這日子過得,比在南京還舒坦。卻讓我們苦了大半年。”

“沒有那半年苦,有現在的你嗎?”趙立本呷一口小酒,眯著眼冷笑道:

“我本打定主意,要丟下你們三年不管。要不是你們還算爭氣,這會兒也休想見到老子。”

說著他對趙昊和顏悅色地笑道:“乖孫,你做的事爺爺都知道了,幹得好啊。尤其是把錢家、劉家給辦了,真給你爺爺我出氣了。”

他雖然得意洋洋,卻絕不忘形,只字不提周祭酒那档子事兒。

但趙昊此時焉能猜不出那封信的來歷?

不過他也同樣不提這件事,只笑嘻嘻的哄老爺子高興。

“爹呀,咱家不是敗了嗎?怎麽看著比原先還闊啊?”趙守正和老爺子酒過三巡,終於忍不住問道。

“狡兔尚且三窟,老夫為官幾十年?豈能不知宦海險惡?豈能不未雨綢繆?”趙立本對著兒孫,自得吹噓道:“現在也不怕告訴你們了,伍記裏有咱們趙家的股份……”

“啊,真的啊?”趙守正可是久聞伍記大名,知道這是一家囊括了官鹽轉運、錢莊當鋪、漕河運輸的大商號,不由眉開眼笑道:“這豈不是說,咱們也能過上鹽商一樣的日子了?”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趙立本白他一眼,氣不打一處道:“真不知你這廝,是怎麽考中舉人的?”

“當然是祖宗顯靈了。”趙守正卻也不傻,哪怕是對自己的父親,也只是含糊的提一嘴道:“太祖爺托夢說,咱們趙家還要出個進士,就應在兒子身上了。”

“太祖爺也有瞎了眼的時候,”趙立本笑罵一聲道:“那你就老老實實去考進士,本本分分當個官,別老想著蓋園子,養瘦馬。”

“咳咳,我剛才只說蓋園子,可沒說養瘦馬。”趙守正聞言咳嗽的老臉通紅。

“你那德行,老夫還不知道?”趙立本哈哈大笑,顯然暢快至極。

“父親,還有兩個孩子在場呢。”趙守正抗議道。

“趙顯過了年就完婚,趙昊也不小了……”趙立本說著,狀若隨意的問一句道:“對了,劉家沒再糾纏吧?”

“劉正齊哪還有臉?”趙守正搖頭笑道:“他都沒臉待在金陵了,聽說已經回蘇州去了。”

“那就好。”趙立本點點頭,有些歡喜的對趙昊笑道:“乖孫別難過,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爺爺再給你找門更好的。”

“咳咳……”趙昊也咳嗽起來,忙擺手道:“爺爺,我還小哩,還是過幾年再說這事兒吧。”

“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趙立本卻呷一口小酒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唉。”趙昊點點頭,但願老爺子是喝多了隨口一說。

……

趙守正與父親重逢,心中大石落地,加之活了三四十歲,終於得到父親的認可,自然毫無懸念的多喝了幾杯。

然後毫無疑問的醉倒了。

趙昊剛要扶著父親去休息,卻被趙立本叫住。

“趙顯,你扶二叔去休息。”

然後老爺子又對趙昊道:“乖孫,陪爺爺在園子裏轉轉,消消食。”

“嗯。”只要不提勞什子婚事,趙昊就還是乖孫子。

趙顯便扶著趙守正去休息,趙昊則攙著趙立本,在這幽靜的園子一邊散步,一邊閑聊。

趙立本指著園子裏的風景,向孫子顯擺道:“這園子是嘉靖三十六年,爺爺在浙江當臬台的時候,花了一萬兩銀子,從同鄉手中購置的。這些年又陸續投了幾萬兩,花了不少的心思,才有如今的規模。”

“好比這園中,以方才的聽荷軒為中心,分為春夏秋冬四片。東邊以竹石為主體,象征春天。南邊以太湖石,象征盛夏的江南景色。西邊用黃石烘托秋天群山的挺拔,北邊用顏色潔白的雪石,突出冬日裏積雪未化的寒冷感覺。乖孫,你覺得如何啊?”趙立本說完,滿懷期待的看著趙昊。

趙昊正在營建小倉山,自然對園林十分有興趣,聞言由衷贊道:“旨趣新穎,獨具匠心,可領一時風騷。”

他心說,回頭我也把小倉山按主題劃分出來。那五百畝地有山有水,可比這十幾畝的小園子,值得折騰多了。

誰知趙立本卻不滿足,拉著趙昊在一座二層的閣樓前站定,笑眯眯對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