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以後吃不到了怎麽辦?

馬湘蘭一曲終了,那雪浪也滿臉喜色從樓上下來。

眾文士便七嘴八舌問道:“法師,可請詞傑現身一晤?”

“是啊是啊,詞爹既然在此,詞傑想必也就在左右。”

“不巧,小趙施主今日並不在家。”雪浪既然得了好處,自然要替人消災了。

“不過無妨,只要常來這味極鮮吃飯,早晚會遇見他的。”

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雪浪和尚居然也俗氣的替酒店招攬起生意來。

“酒樓開業他都不在,往後怕是碰上也難。”來賓們頗為掃興,怏怏說道。“唉,我們就是再來,也是沖著馬姑娘來的。”

雪浪一看有些冷場,心說自己若是砸了味極鮮的招牌,如何做得趙施主的‘秦時月’和‘嶺上雲’?便輕咳一聲道:“諸位稍安勿躁,小趙施主雖然不在,卻留詩一首,以饗來賓。”

“那太好了,快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賓客們這下來了興致。

“諸位且聽。”雪浪整整衣襟,便飽含感情的朗聲吟誦道: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

聽完首聯,眾文士小聲議論道:“這次是首詩……”

說完,眾人便正襟危坐,鴉雀無聲。詞傳情、詩言志,聽詩和賞詞的態度,是完全不同的。

“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幸名……”雪浪又低沉的吟誦出頷聯。

大堂中的氣氛登時為之一肅,人人面現凝重之色。

便聽雪浪一氣吟誦出了下半闕: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

全詩誦畢大堂中卻久久無人喝彩,所有人都呆坐在那裏,各自想著心事。

趙守正坐在那裏,不知不覺已是滿臉淚水,雖然已經讀過這首詩一遍,但聽雪浪誦來,他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

‘這是我兒寫給我的啊!這是我趙守正的半生寫照哇……’

“好一個‘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是趙公子寫給我們的啊……”那些來賓們也各個鼻頭發酸,好些眼眶淺的已經掉下淚來。

說白了,他們這些所謂‘五陵少年’,其實也都是些科場不如意的可憐人。都是二三十歲的大好年華,若不是科場無望,誰會整天浪蕩花叢,走馬章台?

“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來賓們品到最後,卻又感受到詩人溫暖的善意,這是在告訴他們,除了科舉之外,依然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啊!

“多謝趙公子點醒。”來賓們這才擦幹眼淚,平復了心情。

“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幸名……”反復品嘖間,卻也有來賓緬懷起曾辜負的佳人來。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那頭戴唐巾、舉人打扮的俊朗男子一拍桌子,高聲道:“仙居吳康遠受教了!可笑我中舉以後,便志得意滿、荒廢學業,今日得趙公子棒喝,明日便回景星巖古刹,學叔父面壁苦讀,不到金榜題名日,絕不踏足金陵半步!”

趙昊在樓上仔細聽著,本來就埋怨雪浪這廝,為何要擅自換詩,聽到這話就更是哭笑不得了。

吳兄莫要如此決絕,我還指望你當回頭客呢……

大堂角落裏,馬湘蘭也掏出帕子擦拭下眼角,方深吸口氣,彈一首舒緩的《流水》,幫來賓們平復心情。

……

趙公子的這首《雜感》一出,仿佛給眾文士洗滌了心靈一般。

讓整個上午的詩會,在極為謙遜克制的氣氛下舉行。沒有不著邊際的互相吹捧,更沒有厚顏無恥的自我炫耀,是以午時不到就早早結束了。

早就嚴陣以待的夥計們,馬上開始流水般上菜,仿佛生怕客人跑了一般。

其實方掌櫃多慮了,在有幸聆聽了趙大詩人這首發人深省的佳作後,哪個文士還好意思起身走人?怎麽也得給個面子嘗嘗店裏的菜肴,再違心的誇上兩句才好收場。

這些吃遍金陵的老饕,對這蔡家巷的小店是不抱什麽希望的。待看到端上的冷盤,只是什麽酒凝金腿、鹵鴨胗肝、水晶肴肉之類的酒樓常見菜式,就更是動筷子的興致都沒了。

雪浪是不吃葷的,見眾人不動筷子,在一旁幹著急,催促道:“諸位嘗嘗啊,肯定很好吃的。”

只是他個和尚說出這種話,實在沒有說服力。

但眾人總要給他個面子,便勉強伸出筷子,夾一片鴨胗或者肴肉,送到嘴裏咀嚼起來。

“咦?”

這些老饕嘴巴可是刁到家的,這一嘗就馬上覺出不一樣了。

有人閉目細品起來,有人連伸筷子,分別嘗過各式涼菜,卻都是默默品嘗,無人吭聲。

把個在一旁伺候的方掌櫃,緊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