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

玉璽二字帶來的巨大驚喜有那麽幾息沖昏了扶侯頭腦, 但聽到女兒的話後,理智稍稍回籠,他皺眉道:“紈紈, 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

這話和婉姨娘起初說的別無二致,扶姣擡頭不解看他, 疑惑地“嗯?”了聲。

她懶散地坐在椅上, 仍是那副嬌蠻神態,但扶侯此時不覺得是女兒不講道理了, 只當有小人慫恿、帶壞了她, “那件事其實是誤會, 郭峰並非婉姨娘指使,真正讓他害你的另有他人,他以往和婉姨娘結怨, 故意汙蔑她罷了。”

郭峰。扶姣想了想, 才記起此人是誰, 曾在被追兵追捕時帶丟她,讓她險些被抓走的人。怔了會兒, 若有所思地唔了聲, “原來還有這, 爹爹不說我都不知道, 那就一起算到她頭上罷。”

扶侯:“……”

婉姨娘:“……”

原來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件事。

兩頰高高腫起的婉姨娘嗚嗚出聲, 似乎很想說話,她眼底帶著惶恐,比先前扶姣令人打她時還要懼怕。從聽到玉璽時起, 婉姨娘就有這種情緒了, 她毫不懷疑在玉璽和自己之間,侯爺會選誰, 只希望小郡主年少,能天真好哄些。

她心底交織著懼怕、憤懣還有怨,真不知小郡主到底哪來的運氣,本以為到如今光景這位已經是落地的鳳凰,沒想到……

循念再沒忍住,三步作兩步跑到她身前,抱住婉姨娘的手,母子二人蜷成一團警惕地看向扶姣時,活像她是個惡霸。

扶姣又輕輕眨眼,“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

扶侯一時沉默,半晌道:“莫要遷怒。”

從最初進院時的怒火滔天,到如今的輕聲勸說,其實已經說明了他的立場。但也許是顧忌循念在場,也許是覺得身為父親不能被女兒牽著走,他並沒有太快轉變說法,仍在試圖挽救。

“爹爹難道不知我不高興的原因嗎?”扶姣擡首,視線正對扶侯,那眼中清亮的光竟讓他有絲狼狽之意,輕輕移開了眼。

自然是知道的,女兒和妻子的性情一脈相承,愛憎分明、眼裏容不得沙子。當初尚公主時,二人還沒處出夫妻之情,長公主就已經明確和他說過,膽敢納妾,就直接打斷他的腿再和離。女兒此舉,當然是在為她的阿娘打抱不平。

可……扶侯嘆道:“此事確實是我不對,當初一時醉酒誤事釀成大錯,只那麽一回,就有了循念,後來想想……”

“爹爹。”扶姣打斷他,那眼中出現了一種讓扶侯倍感陌生的神情,“我很討厭人騙我,真的非常討厭。如果你是要想方設法為他們編什麽理由,就不用說啦。”

想了想,又道:“其實有些事,我也能理解的,畢竟阿娘離世這麽久了,爹爹身邊寂寞,是需要人照顧。”

扶侯和婉姨娘俱是微怔,仿佛看到曙光般升起一絲希望,扶侯道:“那……”

“不過。”扶姣道,“阿娘那樣喜愛爹爹,肯定還在下面等你沒走呢,爹爹實在寂寞,就去找她照顧罷。”

說完,也沒看扶侯鐵青的臉色和劇烈起伏的胸口,站起身,重新拿回鹿皮鞭,“我不會逼爹爹做什麽,但是玉璽在哪兒,只有我高興時才能想起。”

目光最後從屋內幾人身上一掠而過,走出朝日居。

哐當——推門聲將院門外跪著的下人驚得哆嗦,隨即看見小郡主安然無恙地走出,神情依舊不變,有不少人都輕嘶了聲,暗道論地位,婉姨娘和這位還是萬萬比不得。

…………

依舊是陰沉沉的天,沒有大雨,但狂風攜來的沙塵如同雨絲,即便被重重建築卸去大半,也依舊擾人。

渥丹緊張跟著,眼見小郡主越來越快,不由輕喚了她一聲,卻見小郡主頭也不回,遙遙從風中傳來了話,“不用跟著我。”

渥丹立刻頓住,她已經下意識非常遵從小郡主的話了。

扶姣沒回倚陽居,從知道那是婉姨娘住過的地方後,她就覺得非常反感,再不肯多待一息。此時在府中也是漫無目的地亂走,有些護衛和仆役不認得她,但從形容和神色大致也知曉身份,遠遠的就行禮避開了。

腰間的錢袋子空蕩蕩,裏面的金銀珍珠全都丟了出來,這讓她走起來異常輕快。說起來,那些金銀還是喬敏臨別時給她塞的,當時不過是想能坑喬敏一筆,沒真當回事,沒想到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扶姣認真想,等下次見到喬敏,也許該對她好些。

思緒亂飛,手中的鹿皮鞭也跟著胡亂甩動,等扶姣回過神,這一隅的草木已經被她不知不覺打得七零八落,本就是秋日蕭條的景致,如此更顯凋敗。

扶姣摸摸那僅剩最後一片葉子的南天竹,忽然眼神一動,知道要去哪兒了。

身隨心動,下一刻,扶姣再度出現在那條熟悉的窄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