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崢認真思索了下,覺得皇帝所求有理,犯人處刑前還有斷頭飯吃,一家人要求被關在一起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他大方地應了,並與皇帝說:“陛下這兒似乎少了什麽。”

他的視線在批奏折的禦案上停留了會兒,皇帝跟著看去,明白他的意思,“你……先把皇後他們叫來,朕就告訴你玉璽在哪兒。”

“聽陛下的。”

沈崢一錘定音,走到門外同禁軍吩咐後不急著入屋,有禮地道一聲還有些事辦,轉頭和親隨不知去了何處,把這方天地留給了時刻提防他的舅甥二人。

余光覷著他身影遠離了,皇帝重重松了口氣,大袖掖了掖眼睛,“紈紈,他沒對你怎麽樣罷?”

扶姣搖頭,她這會兒還是懵的,先前的確被沈崢嚇著了,可現在僅剩下滿腦子的茫然。

“哎,我還以為沈家能答應這門親事就是成了,至少能護你一段周全,沒想到……”皇帝長籲短嘆,正想和扶姣說明緣由,禁軍就把皇後太子二人帶到了。

母子二人形容瞧著還好,精神略有些憔悴,這沒什麽大礙的。見他沒出事皇後倒是欣慰,擡腳走向皇帝,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沖了過去,“父皇!父皇——嗚嗚嗚……”

太子一和皇帝抱上就哭了起來,聲音比誰都大,受他感染,皇帝本止住的淚也再次奔流不息,父子相擁涕淚。

皇後木然看了會兒,轉頭寬慰扶姣,“紈紈,被嚇著了罷?”

“……還好。”

扶姣當然是害怕的,少女初出閨閣,禮還未成就驟然得知剛結親的夫家造了反,反的還是自家舅舅,如此來算,倒也不能說這門親已結了。她是不在意沈崢,可不能不在意大鄞的龍椅上要換人,歷來更朝叠代,有哪個前任君主是有好下場的。

只是再多的不安,都幾乎被皇帝和太子這一哭給哭沒了。

以前聽說過舅舅膽子小容易受驚嚇,可她以為是和自己一樣怕黑怕鬼之類,這也沒什麽大不了。且皇帝在她面前多少會顧及長輩臉面,總不會輕易叫她看笑話,所以這會兒她是第一次見識這場景。

皇後顯然習以為常,握她手往小幾走去,“隨他們去,哭夠就停了。”

察覺扶姣手心透著涼意,皇後把她的手揣在了懷裏,倒上熱茶,嗟嘆道:“以前我總在擔心今日的到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反倒安穩了。只可憐了你,要不是你舅舅想出的混主意,說不定你早就被你阿父帶走了。”

和那些長於世家的貴女不同,生父不過是個小吏的皇後很有親和氣質,談吐稱不上高雅,但總有獨特見解,行事比皇帝沉穩得多。有她在旁,扶姣惶惶的心就定了,倚著她問:“舅母說的什麽意思?”

對上她烏亮的眼,皇後一笑,她這外甥女是被嬌養大的散淡性子,很有些天真爛漫,到這時眼裏也不見陰翳,掉幾滴淚珠子害怕也就過去了。這點很好,和皇帝像,不容易積郁。

“朝堂的形勢你素來不了解,我也不說太多,只需知你舅舅握不住這江山,有人想坐上來也沒什麽稀奇的。”皇後挽過她鬢發,“其實像宣國公這樣的人不少,他先動罷了,索性他們還沒爭出個輸贏前,就不會動我們性命,不必太害怕。”

潛藏的話皇後沒全說出口,譬如扶姣的父親扶昱也是那其中之一,不過因那一層姻親關系,扶昱藏得更深,也更沉得住氣罷了。

這會兒宣國公先動,扶昱必是不會回來了。她最擔心的是,凡有奪天下野心的人,往往很有舍棄的決斷,不知扶昱是什麽想法。只盼他看在已逝明陽長公主的份上,對女兒還有一份慈愛。

紈紈和他們身份不同,身為扶昱的獨女,宣國公很可能用她來要挾扶昱。照皇後看,能把她送出去就再好不過。

扶姣眼慢慢睜大了,“阿兄也不行嗎?”

她指向哭哭啼啼的太子,說完一頓,自己也明白了什麽,臉上流露出微妙的嫌棄,哭得太醜了。

“紈紈叫我?”太子抹去最後那點淚看了過來,他生得其實還不錯,眉目清秀,氣質看起來幹凈無害,但斷沒有什麽不怒自威的氣勢,和皇帝算是一個模子。

皇後平靜道:“餓不餓?來吃些點心。”

那邊父子倆愣了愣,應聲乖乖過來,端坐木幾旁,一家子倒真像聚在一起用膳般拾起銀筷。

沈崢被這溫馨和睦的場景晃了眼,推門的手頓住,乍然回神道:“陛下娘娘用的可還好?還需添什麽?”

扶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帕巾拭了嘴角,輕聲道:“少了甜釀。”

門旁親隨的神情不由扭曲了下,這一家子……倒真是心大。

他心底不由升起淡淡的欽佩。

到底見慣風浪,沈崢稀疏尋常地喚人再備甜釀,問皇帝玉璽何在,皇帝恍然噢了聲,跑到衣櫃那兒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