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阮輕帶著姬夜和靳十四一……(第2/2頁)

靳十四斷斷續續地做夢。

有時候卻像停駐在奔騰不息的河流中,耳畔只有嘈雜的水聲,淹沒了一切,將他徹底吞並。

有時候是說話的聲音,熟悉而遙遠的記憶,如遠古森林裏誕生的烈火般,倏然點亮了整個森林。

“小孩,你殺過人嗎?”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

“你記得自己叫什麽名字嗎?父母親人何在?”

“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那從此以後,就叫你十四。”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這柄劍,為師就贈與你了。”

“阿荊……”

“你殺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是有父母親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看到那個怪胎了嗎?他連小孩都殺……”

“他來的第一天起,就是這副樣子……沒有記憶,沒有感情……”

“師父說了,真正的刺客,不需要任何感情,靳十四就是最好的人選,是天門山最鋒利的劍。”

靳十四入天門山第五年,整個天門山幾乎沒有人能與交鋒了。

那一年,天門山上,楓葉鋪滿了每一級台階,漫山紅遍,層林盡染。

靳十四一襲黑袍,提著劍站在門主面前,神情淡漠,目光卻只落在天門山門主手裏那柄黑劍上。

“十四,你想要它?”門主抽出劍,劍尖指向靳十四,那一刹,楓葉隨著劍尖翩然而動,無風而舞。

靳十四看著那柄劍,一雙清淺的琉璃眸子,終於漾起了一絲光。

“在這裏打敗我,殺了我,這柄劍就是你的了。”

楓葉下,那一戰驚動了整個天下,從此天門山易主,靳十四不僅拿到了黑劍,還成為了天門山門主,拿到了長劍雪嵐。

劍尖刺穿門主喉嚨的時候,靳十四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但他聽到了人們的談論——

“那是養了他五年的恩師,他就這樣殺了他。”

“當初若不是師父撿他回來,他早就死在外頭了!”

“狼心狗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當得了門主?”

靳十四從不在乎別人怎麽談論他,多年來輾轉奔波,殺權貴,也殺平民,卻只記得天門山門主說過的那句話——

“十四,你便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劍。”

對此,他堅信不疑。

直到那年在一個小村莊裏,一個小丫頭闖進了他的房間,驚嘆地告訴他,“雪嵐,好美。”

那一刻,他的殺心動搖了。

那雙明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脆脆地喚他:“十四叔。”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殺意,笑起來的樣子,令他心裏暗暗一驚。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便不曾體會到這種情緒了。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呢?

就比如厭倦了世間一切風景的旅客,忽有一日站在海邊,看著日落的瞬間而動容不已。

那日,他注視著阮輕的眼睛,帶著笑說:“等你長大了,也會是個美人。”

後來他不止一次地想,他當時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丫頭長大了會是什麽樣子?

小孩子都會有長大的一天嗎?

不,他殺過很多人,其中就有小孩。

他殺小孩的時候,就未曾想過,劍下的小孩本應該長大成人。

誰關心他們呢?

但他卻格外地關心隔壁那個小丫頭。

有時候好幾天看不到她的身影,心裏還會想著——

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被人欺負了?

翌日小丫頭抱著食盒來找他,給他送上魚湯,最討厭吃魚的靳十四,破天荒地收下了丫頭送來的食盒。

有一日他睡醒,頂著烈日要出門的時候,發現腳下有一團軟乎乎的東西,低頭看去,卻是小丫頭趴在他家地板上睡著了。

小丫頭身體微微蜷著,打著赤腳,木屐被整齊地放在院子裏,側臉貼著地板,額發被汗水打濕。

他好奇地蹲了下來,低頭看著熟睡的阮輕,馬尾從後面垂下來,發梢差點掃到了阮輕的臉蛋,他忙往後一仰,生怕驚醒了這熟睡的小丫頭。

像是一只誤闖入他房間裏的小雀鳥。

阮輕熱出了一身汗,小臉通紅,額發黏在耳邊,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出扇形的影子,嘴唇微微張著,口水流了出來。

就像是要踩死一只螞蟻一樣,靳十四拿起劍指在她喉間。

他從來沒有猶豫過這麽久,劍尖抵著她的臉,竟有些輕輕地顫抖。

許是雪嵐的溫度涼人,阮輕微微動了動,竟是要拿臉來貼他的劍!

眼見著她的臉蛋將被雪嵐的劍刃劃破,靳十四驚慌地收了劍,回到屋裏,心臟一陣狂跳。

片刻後他放下劍,拿了本破舊的書,蹲在阮輕邊上,用書頁給她搖了搖風。

小丫頭唇角勾起,更是愜意了。

靳十四只看著她,不知不覺,竟是給丫頭搖了兩個時辰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