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財產

華燈初上,四下安靜,床上少年睡得一動不動,要不是大夫來瞧過,只道身體過虛,倦意所致,不然尚輕容又要大動幹戈,奔走請太醫去了。

她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看著手中的信,面露猶豫。

這若是一送,就再無回旋的余地。

“夫人。”林嬤嬤帶著清葉捧著幾個大小不一的匣子進來,放在桌上,看到尚輕容臉上的矛盾,不禁輕輕一嘆,“您舍不得嗎?”

尚輕容微微頷首,眼中透著悲哀:“十多年了,淩兒都這麽大,我將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這裏,他的身上,忽然要走,怎麽舍得?”深情托付,又如何輕易收回,轉身離開也必然伴隨著撕裂的痛,讓一半的心泊泊血流。

“那……不如再等等?”林嬤嬤畢竟年紀大了,看著尚輕容如此將整顆心放在雲陽侯身上,她怕從小看大的姑娘將來後悔。

自古深情最難消。

然而尚輕容卻搖了搖頭,拿起手邊的信封,將信紙小心折疊塞進去:“嬤嬤,若是沒有淩兒,在他有了別人的時候我就該走了,再心痛,我也會走!”

就是因為深愛,才容不得背叛。

“可如今,淩兒說他願意跟我走,我怎麽能辜負他的成全,還辜負我自己呢?”

“就怕侯爺不會放人。”這個人,不是她,而是方瑾淩。

聞言,尚輕容目光冷下來,頓了頓,她打開林嬤嬤送來的匣子,拿出一份紅綢冊子說:“他不喜歡淩兒,只會以此相要,那就我拿這個換。”

“這可是您的嫁妝!”

尚輕容面露不舍,卻也堅定:“我這樣做對不起爹,對不起西陵侯府,可別無他法,淩兒是我的命,為了他,我什麽代價都能付,一半不夠,那就全部!”

林嬤嬤知道這是尚輕容經過深思熟慮的,她只能點頭道:“那奴婢這幾日便著人清點出來,但願侯爺知足。”

“他會同意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兒子換得豐厚的嫁妝,尚輕容都能猜到雲陽侯的嘴臉。

可是忽然,床上傳來一個沙啞輕弱的聲音:“娘,不要給。”

不知什麽時候,方瑾淩醒了。

喝完了藥,用了晚膳後,方瑾淩坐在暖榻上,翻閱著手裏的嫁妝單子,為免他傷眼睛,尚輕容讓丫鬟多點了幾根蠟燭,燈火通明。

方瑾淩沒有細看,但是這猶如書冊一般厚實多頁的清單,好似賬冊那樣密密麻麻記錄的條目,足以說明尚輕容的嫁妝之豐。

他不禁嘆為觀止:“娘,就是公主出嫁估摸也沒您這麽隆重,十裏紅妝不為過吧?”

林嬤嬤跟著唏噓道:“老侯爺就夫人一個閨女,又是遠嫁到京城,還是沒什麽家底的人家,可不就得多多準備?那時候誰不羨慕雲陽侯?”

可尚輕容臉上露出難堪來,說來說去還是她眼瞎,不僅搭上了她半輩子,還連累父兄擔憂,搬空了半個西陵侯府不說,如今,這些東西竟也要賠上了。

方瑾淩看出她所想,直接道:“女子出嫁時的嫁妝本屬於私產,就算和離也能盡數帶走,這般龐大的財產,您卻要給我爹,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可是……”

方瑾淩問:“您怕爹不願意讓我跟您走?”

尚輕容苦笑著點頭:“他那樣的人,最注重臉面。我若不給他足夠的利益,他不會同意。”

方瑾淩了然,他將嫁妝清單放回盒子裏:“娘若相信淩兒,這件事情不如交給我來辦。”

“你?”

方瑾淩笑著點頭:“淩兒不僅能讓爹放手,連同您的嫁妝,這麽多年的心血一並歸還,讓雲陽侯原本什麽樣便恢復成什麽樣。”

尚輕容簡直愣住了,與林嬤嬤互相看了一眼,忙追問:“什麽辦法?”

“那位楊大學士。”

方瑾淩忽然提到這個人,令尚輕容百思不得其解:“這怎麽說?”

“娘,您有沒有想過,爹難道只是養了十多年的外室嗎?”

方瑾淩這麽一說,尚輕容頓時若有所思:“你是說……”

“我不相信楊氏給爹做外室時,一分銀子都沒有送到流放地去打點他的父兄,結合我爹成親之前雲陽侯府一貧如洗,欠著外債糟糕家境,娘,您說那花的都是誰的銀子?”

“楊家從上到下都欠著您,他怎麽還有臉放任爹打您嫁妝的主意?”燈火映照在方瑾淩的臉上,襯著他蒼白如雪,可那雙眼睛卻灼灼明亮,好似耀眼星辰。

有些事不能細想,想得越深,就越心寒。

尚輕容仿佛墜入了深淵寒潭,冰冷刺骨。

忽然,手上傳來一點暖意,卻是方瑾淩遞了一杯熱茶過來,“娘,暖暖心。”

冰涼的手指一旦接觸溫暖,仿佛一下子從深淵被救贖,來到這人世間。

尚輕容喑啞道:“淩兒,娘太傻了。”

方瑾淩扶著她坐下來,安慰:“不,是您善良,而那些人太過得寸進尺,貪心不足。”